大將軍府的書房內,何進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肥碩野獸,雙目赤紅,衣衫不整,在原地來回踱步,沉重的腳步踏得地板咚咚作響。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酒氣與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味道。地上散落著被他砸碎的瓷瓶碎片和扯爛的竹簡,一片狼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自從昨日德陽殿上,那柄白虹劍出鞘,皇甫嵩帶著衝天殺氣領兵而出,他就知道,天,塌了。
“完了……全完了……”他嘴裡反複念叨著,聲音嘶啞乾澀。張讓被拿下,趙忠伏誅,數十名權宦及其黨羽一夜之間灰飛煙滅!那雷霆萬鈞的手段,那精準無情的清洗,無不彰顯著那位年輕帝王冷酷到極致的意誌和掌控一切的力量。而他何進,竟然曾與張讓那等逆賊有過“聯係”!那枚冰冷的玉虎符,那封未曾拆看卻足以致命的密信,像毒蛇一樣纏繞在他的心頭,噬咬著他的理智。
他猛地抓起案幾上的酒壺,對著壺嘴狠狠灌了幾口劣質的濁酒,試圖用灼燒感壓下那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恐懼,卻隻覺得一陣反胃,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汙穢物濺了他華貴的錦袍一身,但他渾然不覺。
“他一定會殺了我的……一定會……”何進癱坐在地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肥胖的身體不住顫抖。他想起了皇帝那雙深邃如淵、不含任何感情的眼睛,想起了皇甫嵩甲胄上未乾的血跡,想起了朝堂上百官看他時那憐憫又帶著疏離的眼神。他毫不懷疑,下一個被羽林郎從府中拖出去,血濺長街的,就是他何進!
“大將軍!大將軍!”一個心腹家將連滾爬爬地衝進書房,臉色比紙還白,“探……探聽到了!宮中傳出消息,張讓……張讓在押往詔獄的路上,試圖咬舌自儘未果,但……但已經不成人形了!趙忠的府邸被抄,金銀珠寶堆積如山,據說……據說還搜出了龍袍的料子!”
“噗通!”何進聞言,最後一絲力氣仿佛也被抽乾,整個人像一灘爛泥般滑倒在地。龍袍!雖然可能是構陷,但這足以說明皇帝要將他們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的決心!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結局:被按在斷頭台上,劊子手鬼頭刀揮下的瞬間,還有妹妹何皇後那絕望的哭喊……
“不!我不能死!我是國舅!我是大將軍!”強烈的求生欲讓他猛地掙紮起來,他抓住家將的衣襟,狀若瘋癲,“怎麼辦?告訴我,怎麼辦才能活命?!”
那家將也被他的樣子嚇壞了,哆哆嗦嗦地道:“將……將軍,如今之勢,唯有……唯有向陛下坦誠請罪,或……或有一線生機啊!陛下念在皇後娘娘的麵上,或許……”
“請罪?對!請罪!”何進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眼睛猛地亮起,但隨即又被更大的恐懼籠罩,“可……可陛下會信嗎?張讓那老狗會不會胡亂攀咬?萬一陛下盛怒之下……”
他煩躁地推開家將,再次在屋內轉起圈來,汗水浸透了他的內衣,黏膩冰冷。他想起自己過往的所作所為,仗著國舅身份結黨營私,收受賄賂,甚至對皇帝的新政陽奉陰違……這些事,難道皇帝真的不知道嗎?那無孔不入的禦史暗行,恐怕早就將他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了!
投降,是死路一條?還是唯一的生路?
何進陷入了極度的矛盾和恐懼之中。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鍋中煎熬。府外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讓他驚跳起來,以為是羽林軍前來拿人。
終於,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何進做出了他一生中最艱難,也最“果斷”的決定。
“來人!”他嘶啞地吼道,“給本將軍……不,給罪臣何進,拿荊條來!再找一根最粗的麻繩!”
天色微明,朱雀大門剛剛開啟。一隊形容淒慘、氣氛壓抑的隊伍出現在了宮門前。為首者,正是大將軍何進!然而此刻的他,哪裡還有半分往日裡趾高氣揚的大將軍模樣?
他褪去了華麗的朝服和甲胄,隻穿著一身素白色的單薄中衣。最為駭人的是,他竟用一根粗糙不堪的麻繩,將自己肥胖的身體緊緊捆縛,背後還背負著幾根帶著尖刺的荊條!荊刺深深嵌入他背部的皮肉,鮮血已然滲出,染紅了白色的中衣,看上去觸目驚心。他頭發披散,麵色慘白,眼眶深陷,每走一步,都因為恐懼和背部的疼痛而微微顫抖,顯得異常狼狽和可憐。
他的身後,跟著一群同樣麵色如土、手無寸鐵的家將和屬官,他們抬著一口口沉甸甸的大箱子,裡麵裝著的,是何進多年來積攢的無數奇珍異寶、地契房契,幾乎是他全部的身家。
守衛宮門的羽林郎見到此景,眼中都閃過一抹驚異和不易察覺的鄙夷,但依舊嚴格履行職責,攔住了他們。
“罪……罪臣何進!”何進撲通一聲跪倒在冰冷宮門前的青石板上,聲音帶著哭腔,涕淚橫流,用儘全身力氣哭喊道:“罪臣糊塗!罪臣昏聵!罪臣特來向陛下請罪!求陛下開恩!求陛下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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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哭喊,一邊用被縛的雙手,拚命地以頭搶地,咚咚作響,額頭瞬間一片血肉模糊。那副淒慘卑微的模樣,與昨日朝堂上還位列武官之首的大將軍判若兩人。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迅速傳遍了初醒的皇宮。
德陽殿側殿,劉宏正在用早膳,聽聞內侍的稟報,他拿著銀箸的手微微一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淡淡地問:“他帶來了什麼?”
內侍恭敬回道:“回陛下,何進自縛荊條,還帶來了百餘口大箱,看樣子,是他的全部家當。”
劉宏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冷笑。果然是個蠢貨,以為交出錢財,擺出這副可憐相,就能抵償勾結逆賊的嫌疑和過往的罪責?不過,這副姿態,倒也省了他不少麻煩。
“宣他上殿吧。”劉宏放下銀箸,拿起絹布擦了擦嘴,語氣平靜無波,“也讓諸卿都看看。”
片刻之後,德陽殿內。百官再次齊聚,隻是氣氛比昨日更加詭異。當自縛荊條、背上淌血、涕淚交加的何進被兩名羽林郎“攙扶”實則押解)上殿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即紛紛低下頭,不忍卒睹,更多的是心中凜然。皇帝的手段,竟能將一位大將軍逼到如此地步!
“陛下!陛下啊——!”何進一看到端坐於禦座之上,麵色平靜的劉宏,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掙脫了羽林郎,連滾爬爬地撲到丹墀之下,哭聲震天,“臣有罪!臣罪該萬死!臣不該與張讓那逆賊有任何瓜葛!臣收到那逆信,嚇得魂飛魄散,夜不能寐,隻覺辜負陛下天恩,罪孽深重啊陛下!”
他一邊哭,一邊拚命磕頭,血和淚混在一起,流了滿臉,聲音淒厲得如同待宰的豬羊:“臣自知才德不堪,不配居大將軍之位,更不配統領天下兵馬!臣願獻出所有家財,充入國庫,以贖罪愆!隻求陛下看在皇後娘娘,看在辯兒劉辯)的份上,饒臣一條狗命!臣願辭去所有官職,回家做個富家翁,從此再不過問朝政!陛下——!求您了!”
他聲嘶力竭的哭嚎在大殿中回蕩,一些與何進稍有交情的官員麵露不忍,但更多的人則是冷眼旁觀,甚至心中鄙夷。盧植、皇甫嵩等人更是眉頭微蹙,對何進這副毫無骨氣的樣子深感不齒。
劉宏靜靜地聽著,看著何進表演,直到他的哭聲稍歇,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淡漠:“何進。”
僅僅兩個字,就讓何進的哭嚎戛然而止,他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鴨子,驚恐地抬起頭,滿是血汙和淚水的臉上充滿了希冀和恐懼。
“你可知罪?”劉宏問道。
“知罪!臣知罪!臣罪該萬死!”何進忙不迭地磕頭。
“你身為大將軍,國之大柱,卻與逆賊有所牽連,縱然未成事實,亦是失察大過,更遑論你往日裡結黨營私,庸碌無為!”劉宏的聲音漸漸轉厲,“按律,本應嚴懲不貸!”
何進嚇得渾身癱軟,幾乎要暈厥過去。
“然,”劉宏話鋒一轉,語氣似乎緩和了些許,“念在你尚有悔過之心,主動請罪,獻出家財,更念在皇後與皇子辯的情分……朕,便網開一麵。”
何進瞬間如同聽到了仙音,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出劫後餘生的狂喜!
“即日起,”劉宏的聲音清晰地傳遍大殿,“褫奪何進車騎將軍印綬,罷黜其大將軍之職!”
這道命令如同最終判決,砸在何進心頭,他卻隻覺得無比慶幸,隻要能活命,什麼官職都不重要了!
劉宏繼續道:“然,國舅之尊不可廢。朕特加封你為太傅,位列三公,以示恩寵。望你從此以後,安心榮養,修身養性,莫要再辜負朕望。”
太傅!三公之一,地位尊崇無比,但……這完全是一個虛職!沒有任何實權,不參與具體政務,更不涉及一絲一毫的兵權!這等於徹底將何進圈養起來,剝脫了他所有的政治影響力!
“臣……臣……”何進愣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這是皇帝給他的最好,也是唯一的出路!他再次以頭搶地,這次是真心實意地感激涕零:“臣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定當謹記陛下教誨,安分守己,絕不再給陛下添亂!”
他伏在地上,身體因為極致的情緒波動而劇烈顫抖,背上的荊條傷口還在滲血,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隻有無儘的慶幸。
滿朝文武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明白,從這一刻起,權勢赫赫的外戚何氏,徹底退出了帝國的權力核心。皇帝兵不血刃,僅僅利用何進的恐懼,便輕鬆解除了其武裝,將其高高掛起。
劉宏看著腳下如同獲得新生般的何進,目光幽深。他解決了宦官,架空了外戚,皇權前所未有的集中。然而,他微微側目,視線似乎掃過了隊列中某些目光閃爍的士族代表。
朝堂之上的障礙似乎已清掃一空,但真正的挑戰,那盤根錯節於帝國根基深處的世家門閥,他們……又會如何應對這全新的局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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