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後,陽光透過南宮溫室殿精致的雕花木窗,在光滑如鏡的金磚地麵上灑下斑駁的光斑。殿內熏香嫋嫋,氣氛卻不同於往常的靜謐,反而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凝重。這裡沒有朝臣,沒有宦官,隻有大漢帝國最尊貴的幾位少年,以及他們那位威權日重、令天下側目的父皇。
劉宏端坐於殿中主位,並未穿著威嚴的朝服,而是一身玄色暗龍紋常服,少了幾分朝堂之上的迫人威壓,卻多了幾分深宮之內的沉靜與莫測。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麵前規規矩矩站成一排的皇子們。
居首者,乃是已冊立多年的太子劉辯。年方十四,麵容繼承了其母何皇後的秀氣,身形略顯單薄,眼神中帶著這個年紀少有的怯懦與遊離,在父皇的目光掃來時,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不敢直視。他身後站著年僅九歲的皇次子劉協,雖年幼,卻站得筆直,麵容俊秀,眉眼間竟有幾分其父皇的沉靜氣度,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又帶著些許敬畏地打量著殿內陳設和上方的父皇。再往後,則是幾位更年幼的皇子。
除了皇子,殿內還有兩人。一是太子的母親,皇後何氏,她坐在劉宏下首稍側的位置,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溫婉笑容,但那雙精心描畫過的眼眸深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與緊張,目光時不時地飄向顯得有些畏縮的兒子。另一人,則是太子太傅,以學問淵博、品行剛直著稱的大儒劉陶,他垂手肅立在皇子們身後,眉頭微蹙,似乎對今日這場突如其來的“家宴”感到些許不安。
劉宏將手中把玩的一枚和田玉如意輕輕放在案幾上,發出清脆的叩擊聲,打破了殿內的沉寂。所有人心頭都是一緊,知道訓誡要開始了。
“今日喚爾等前來,非為考校功課,亦非尋常家宴。”劉宏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份量,“朕近日處理朝政,常思及身後之事,思及這大漢萬裡江山,億兆黎民之將來。”
他開門見山,毫不避諱地提及“身後之事”,讓何皇後臉色微微一白,劉辯更是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角。劉協則眨了眨眼睛,似乎努力在理解父皇話語中沉重的含義。
“辯兒,”劉宏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你為儲君,國之根本。可知這‘儲君’二字,分量幾何?”
劉辯被點名,身體一顫,慌忙出列,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蚋:“兒臣……兒臣知道,要……要孝順父皇母後,友愛兄弟,勤……勤學聖賢之道……”他背誦著太傅平日教導的套話,語氣卻毫無底氣。
劉宏靜靜地看著他,沒有打斷,直到他說完,才淡淡問道:“還有呢?”
“還……還有?”劉辯愣住了,茫然地抬起頭,求助似的看向太傅劉陶,又飛快地瞄了一眼母親。
何皇後忍不住輕聲提醒道:“辯兒,陛下是問你為君之道。”
“為……為君……”劉辯更加慌張,結結巴巴,臉漲得通紅,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溫室殿內的氣氛,因太子的窘迫而變得更加壓抑。
劉宏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失望,但很快隱去。他並未斥責,而是將目光轉向年紀小小的劉協:“協兒,你說說看,皇帝是什麼?”
劉協似乎沒想到父皇會問自己,他歪著頭想了想,用稚嫩卻清晰的嗓音答道:“回父皇,皇帝……皇帝是最大的官,要管好多好多人,讓大家都好好過日子,不能讓壞人欺負好人。”童言稚語,雖不成熟,卻直指“治國安民”的核心。
劉宏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緩和,他點了點頭:“協兒年紀雖小,話雖質樸,卻觸及根本。辯兒,你聽到了嗎?皇帝,非是僅僅居於深宮,享受萬民供奉。皇帝,是責任,是重擔!是要將這江山社稷扛在肩上,要讓天下百姓能安居樂業,要讓我漢家旌旗,永世飄揚!”
他的聲音逐漸提高,帶著一種沉重的力量,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劉辯似懂非懂地點著頭,眼神依舊茫然。
“而欲擔此重任,空談仁義道德是不夠的。”劉宏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銳利起來,“需知時移世易,變法圖強,乃國家生存之道!朕自登基以來,內除奸宦,外平禍亂,整飭吏治,推行新政,為何?”
他不需要兒子們回答,自問自答道:“隻因舊製已腐,積弊已深!土地兼並,豪強坐大,國庫空虛,軍備廢弛,若依舊因循守舊,我大漢遲早亡於痼疾!故而,朕必須行雷霆手段,破而後立!”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皇子們,尤其是太子劉辯:“今日,朕要爾等牢記於心,刻於骨上!朕所推行之新政——均輸平準以安民,限田假田以抑豪,整軍經武以強國,興學選才以開智……此非權宜之計,乃是我大漢中興之基,長治久安之本!後世子孫,可以完善之,優化之,但絕不可廢弛!誰若敢開倒車,誰便是劉氏之罪人,漢室之逆子!”
這番話,如同驚雷,在溫室殿內炸響。這已不僅僅是教導,更是定調,是政治遺囑!何皇後的手在袖中微微顫抖,她家族亦是南陽豪強,雖因她之故得以保全,但新政對豪強的打擊,她心知肚明。陛下這是在斷絕太子日後可能被外戚或守舊勢力影響、推翻新政的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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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太傅劉陶麵露沉思,他作為傳統儒者,對新政中一些“與民爭利”、強調“術”“法”的內容並非完全認同,但此刻,他更深刻地感受到了皇帝堅定不移的決心。
劉辯被父皇淩厲的眼神和斬釘截鐵的語氣嚇得臉色發白,隻會連連點頭:“兒臣記住了,新政不可廢,不可廢……”
劉宏將眾人的反應儘收眼底,心中暗歎。他知道,僅靠恐嚇和命令是不夠的。他放緩了語氣,帶著一絲引導:“辯兒,你可知,為何朕要設立講武堂,提拔如曹操、孫堅等寒門將領?為何要重用荀彧、陳墨等實乾之臣,而非一味依賴世家公卿?”
劉辯張了張嘴,還是答不上來。
何皇後忍不住插言道:“陛下,辯兒還小,這些軍國大事……”
“正因為他小,才需早早明白!”劉宏打斷了她,語氣不容置疑,“因為世家門閥,盤根錯節,其利益未必與國同休!他們或可守成,卻難開拓!朕要用寒門,用能吏,便是要打破這桎梏,讓人才為我所用,而非為家門所固!讓軍隊忠於國家,而非忠於某將某帥!此乃集權之道,亦是強國之基!辯兒,你要記住,為君者,手中必須牢牢掌握兩樣東西——刀把子,和錢袋子!如此,方能令行禁止,穩坐江山!”
他用最直白的方式,向兒子灌輸著冷酷而真實的帝王心術。劉辯似懂非懂,隻覺得父皇說的東西離自己很遙遠。
這時,小小的劉協卻忽然仰起臉,問道:“父皇,那……如果那些世家大族不高興,反抗怎麼辦?就像……就像史書裡寫的那些權臣一樣?”
此言一出,滿殿皆靜!連劉宏都微微一愣,驚訝於這個幼子的敏銳。何皇後更是臉色一變,看向劉協的眼神複雜難明。
劉宏深深看了劉協一眼,答道:“問得好。所以為君者,需有識人之明,用人之智,製衡之術。要拉攏一批,打壓一批,讓其互相牽製,無法形成合力。同時,自身需掌握強大的力量,如同朕整頓後的新軍,讓任何心懷不軌者,都不敢輕舉妄動!這便是‘帝王平衡術’。”
他沒有回避問題的殘酷性,而是直接給出了答案。
訓誡持續了近一個時辰。劉宏從為君責任講到新政核心,從用人之道講到權力製衡,深入淺出,卻又字字千鈞。太子劉辯大多時間處於懵懂和畏懼之中,隻是機械地點頭。而皇次子劉協,卻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會提出一兩個看似稚嫩卻切中要害的問題,引得劉宏多次解釋。
結束時,劉宏感到一陣疲憊,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心中的。他揮了揮手:“今日便到這裡。爾等回去,好好思量朕今日所言。辯兒,你是太子,更當時刻自省。”
“兒臣臣等)告退。”眾人如蒙大赦,躬身退出溫室殿。
何皇後拉著劉辯快步離去,背影顯得有些倉促。劉陶則牽著劉協的手,走在後麵,老儒士看著身邊年幼卻顯露聰慧的皇子,又回想太子方才的表現,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殿內,再次隻剩下劉宏一人。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映在空曠的大殿中,顯得有幾分孤寂。
他緩緩踱到窗前,望著西沉的紅日,眉頭緊鎖。今日一番考察,結果並不令他滿意。劉辯天性懦弱,難堪大任,若無人輔佐,隻怕日後會被外戚或權臣玩弄於股掌之間,自己辛苦推行的新政,很可能付諸東流。而劉協……聰慧過人,有主見,年紀雖小,卻已顯露出不凡的潛質……
“難道……朕真的要行那廢立之事嗎?”一個危險的念頭在劉宏心中升起,隨即又被他自己壓下。廢長立幼,乃取亂之道。何況何進雖已失勢,何皇後仍在,其背後仍有一定的勢力,貿然行動,必引朝局動蕩。
“或許……是朕太心急了。”劉宏喃喃自語,“辯兒還小,性子或可磨練。隻是……”他想起何皇後今日那掩飾不住的焦慮和對劉協那不經意流露出的忌憚,心中愈發沉重。
皇家無小事,儲君之位,更是牽動天下神經。今日這場訓誡,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雖然表麵波瀾不驚,但在那深宮之內,權利的暗流已然開始悄然轉向。太子劉辯的庸懦,皇次子劉協的早慧,何皇後的擔憂,以及那位深不可測的皇帝父親心中已然生出的考量……這一切,都為大漢帝國的未來,埋下了一個巨大的、充滿變數的伏筆。
劉宏知道,對皇子們的教導和考核,這才僅僅是個開始。而最終誰能真正繼承他的意誌,守護這他親手重塑的“新漢”江山,此刻,連他自己也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宮牆之外,袁紹的陰謀仍在暗中滋長;宮牆之內,繼承人的隱患也已悄然浮現。這內外的風波,似乎從未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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