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有人”,是西市的一個市吏頭目,姓趙,這些年沒少收他的好處。有趙市吏罩著,他在西市橫行慣了。
“可是……”夥計還想勸。
“可是個屁!”王魁一腳踹翻一個鐵桶,“去,告訴老趙,晚上醉仙樓,我請客。再備一份厚禮,給糜司丞送去——他不是喜歡規矩嗎?老子就用規矩內的法子,讓他知道知道,這西市,誰說了算!”
夥計唯唯諾諾地去了。
王魁坐在櫃台後,拿起一把新打的菜刀,用手指試了試刃口。
刃口很鈍,切菜都費勁。
但他不在乎。鈍又怎樣?那些小販、農戶,敢不買嗎?不買,他就讓人天天去他們攤位上“轉轉”,看誰還敢來光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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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他的“生意經”。
窗外,夕陽西下。
西市在暮色中漸漸安靜。店鋪陸續打烊,攤販收攤回家,隻有幾家酒肆還亮著燈,傳出劃拳行令的聲音。
王魁的鋪子也關了門。
但他沒回家,而是換了身衣服,揣上一包沉甸甸的東西,從後門溜出去,拐進一條小巷。
巷子深處,有家不起眼的小院。
那裡,趙市吏正在等他。
醉仙樓,天字號雅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王魁已經喝得滿麵通紅,說話舌頭都有些打結。他摟著趙市吏的肩膀,噴著酒氣道:“老趙……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你說,這次……這次你得幫我!”
趙市吏五十來歲,瘦削精乾,一雙小眼睛總是眯著,讓人看不透在想什麼。他不緊不慢地抿了口酒,道:“王掌櫃,不是我不幫你。這次的新規,是糜司丞親自主抓,天子都盯著。你讓我怎麼幫?”
“怎麼幫?”王魁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推過去,“這樣幫!”
布包打開,裡麵是十錠黃金,每錠五兩,黃澄澄的,在燭光下晃眼。
趙市吏眼皮跳了跳,但沒接。
“王掌櫃,這要是往常,我收也就收了。”他歎口氣,“可今時不同往日。糜司丞是什麼人?那是天子親自提拔的!從一介商賈,直接做到秩二千石,領市易司丞!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王魁愣愣地搖頭。
“這意味著,天子要用他,來整頓商事!”趙市吏壓低聲音,“你想想,度田清查土地,是斷豪強的根;現在整頓市集,是斷商賈裡的歪根。這是連環拳,一拳接一拳,要把那些趴在國家身上吸血的蛀蟲,全揪出來!”
王魁酒醒了一半:“那……那我……”
“你那些鐵器,什麼成色,你自己不知道?”趙市吏看著他,“以往你打點我,我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可現在,市易司的考評吏,不是我的人,是糜司丞直接從大司農衙門調來的!還有那些‘市評人’,隨機抽選,我連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打點?”
王魁臉色發白。
“那……那我怎麼辦?等死?”
“倒也未必。”趙市吏沉吟片刻,“新規剛出,糜司丞再厲害,也不可能一下子管到西市每個角落。你這鋪子,先避避風頭。”
“怎麼避?”
“把價格降下來,降到市價。”趙市吏道,“貨品……我知道你庫房裡有一批好鐵,是前年從官營鐵坊流出來的,本來打算高價賣給那些豪強私兵。現在拿出來,當普通貨賣,先把門麵撐過去。”
王魁肉痛:“那批鐵……我本來打算……”
“打算什麼?現在保命要緊!”趙市吏冷笑,“等這陣風過去,該怎麼乾,還怎麼乾。但眼下,必須忍。”
王魁盯著那包金子,又看看趙市吏,一咬牙。
“行!我聽你的!”
趙市吏這才露出笑容,伸手把金錠攬過來。
“這就對了。王掌櫃,記住一句話:形勢比人強。該低頭時,得低頭。”
王魁悶頭喝酒,心裡卻在滴血。
那批好鐵,是他花了大力氣弄來的,本來能賺三倍的利。現在要當普通貨賣……至少虧一半。
還有降價……他王魁在西市橫了二十年,什麼時候降過價?
但趙市吏說得對,形勢比人強。
他想起白天看到的,張家糧鋪門前那麵黃旗。
連張家都隻能掛黃旗,他王魁……算個屁。
酒勁上來,王魁迷迷糊糊地想,也許……真得改改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掐滅了。
改什麼改?他王魁能橫行西市二十年,靠的就是狠,就是硬!一時低頭可以,但骨子裡,不能軟!
等這陣風過去……
他眼裡閃過一道凶光。
等風過去,那些敢跟他作對的人,一個個收拾!
窗外,更鼓響起。
二更天了。
三日後的清晨,東市。
銅鑼照常敲響,市集照常開市。
但今天,十字路口的木台前,圍的人格外多。
因為台上升起了一麵旗。
紅旗。
赤紅如血,金線繡著“優”字,在晨光中獵獵飄揚。
旗下,糜竺親自將一麵小號的紅旗,交給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
老者姓鄭,在東市開藥鋪,開了四十年。鋪子不大,名氣卻不小。因為他家的藥,從來真材實料,從不以次充好。遇到窮苦人家看病抓藥,常常隻收本錢,甚至賒賬。
“鄭掌櫃,”糜竺朗聲道,“經市易司考評,並十位市評人暗訪,貴鋪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更常行善舉,惠及貧苦。特授紅旗,以彰其德。”
鄭掌櫃雙手接過紅旗,老淚縱橫。
“老朽……老朽何德何能……”
“您當得起。”糜竺鄭重道,“商道亦是人道。以誠待人,以信立身,便是商道楷模。”
紅旗被市吏接過,鄭重地懸掛在鄭家藥鋪門前。
那一刻,整條街都安靜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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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掌聲響起。
不是一個人,不是幾個人,是整條街的人,都在鼓掌。那些常來買藥的顧客,那些附近的商戶,甚至那些路過的人,都在鼓掌。
因為鄭掌櫃這個人,值得。
紅旗在風中飄揚。
鄭掌櫃站在旗下,看著那麵紅色,忽然覺得,這四十年堅持的“笨辦法”,值了。
而人群中,張家糧鋪的張掌櫃,遠遠看著那麵紅旗,再看看自家門前的黃旗,臉色變幻不定。
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咱們張家,能在洛陽立足百年,靠的不是攀附權貴,而是“誠信”二字。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把這兩個字忘了呢?
西市,孫吉的綢緞鋪。
夥計興衝衝跑進來:“掌櫃的!掌櫃的!評上了!咱們評上黃旗了!”
孫吉一愣:“黃旗?”
“對!市吏剛送來的!”夥計舉著一麵黃色小旗,“說咱們貨品標價實在,誠信經營,雖是新規後首批申請,但已達標,先授黃旗。若保持三月,可申請升紅旗!”
孫吉接過黃旗,手有些抖。
黃旗……雖然不如紅旗,但這是認可!是官府對他“老實做生意”的認可!
“掛上!”他大聲道,“掛到最顯眼的地方!”
黃旗升起的瞬間,孫吉覺得,早晨那片錦的虧空,好像沒那麼痛了。
而與此同時,王魁的鐵器鋪前,一個市吏麵無表情地掛上了一麵旗。
黑旗。
黑色的旗麵,刺眼的“劣”字。
王魁站在鋪子裡,隔著門板看著那麵黑旗,拳頭攥得咯吱作響。
趙市吏不是說能擺平嗎?
不是說避避風頭就行嗎?
為什麼……為什麼是黑旗?!
他猛地拉開門,衝出去,一把揪住那市吏的衣領:“憑什麼?!老子已經降價了!老子的貨也換了!憑什麼給老子黑旗?!”
市吏冷冷看著他:“王掌櫃,你鋪子裡現在擺的貨,是沒問題。但你庫房裡,還有三百把劣質鋤頭、兩百把卷刃菜刀,準備趁夜運出城,賣給外縣農戶——這事,你不知道?”
王魁如遭雷擊。
那批貨……他藏得那麼隱蔽……怎麼會……
“市易司有眼線。”市吏掰開他的手,整理衣領,“王掌櫃,好自為之。”
黑旗在風中飄蕩。
路過的人,指指點點,眼神鄙夷。
王魁站在原地,渾身冰涼。
他知道,他在西市二十年的“江山”,完了。
徹底完了。
午時,糜竺回到市易司衙門。
衙門是新設的,在東市東北角,原是一座廢棄的貨棧改建而成。雖然簡陋,但五臟俱全。
屬吏呈上今日的考評彙總。
東市:授紅旗一,黃旗十五,黑旗三。
西市:授紅旗零,黃旗二十二,黑旗九。
糜竺看著這些數字,沉默不語。
紅旗隻有一麵,黑旗卻有十二麵。
這說明,問題遠比想象的多。
“司丞,”屬吏小心翼翼道,“西市那邊……有些商戶鬨事,說考評不公。尤其是那個王魁,揚言要……”
“要什麼?”糜竺抬眼。
“要……要找人……”屬吏不敢說下去。
糜竺笑了。
“讓他找。”他淡淡道,“本官就在這兒等著。看他能找來誰。”
屬吏退下後,糜竺走到窗邊,看向窗外繁華的市集。
三色旗製,才剛開始。
這隻是第一麵紅旗,第一麵黑旗。
未來,還會有更多。
那些隱藏在繁華下的汙垢,那些依附在商道上的蛀蟲,那些習慣了欺行霸市、以次充好的人,會一個一個被揪出來。
而誠信經營、貨真價實的商戶,會得到他們應得的獎賞和榮耀。
這就是他要建立的秩序。
商道的秩序。
也是……天下的秩序。
窗外,又有一麵新的旗幟在某家店鋪前升起。
這次是黃旗。
糜竺看著那麵黃色在風中展開,輕輕呼出一口氣。
任重,道遠。
但路,已經開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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