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監門前又貼新告示:即日起,洛陽各市交易,須以新錢或足重舊錢為準。市易司將派員巡查,凡用劣錢交易者,買賣雙方皆罰。同時,錢監開始向各大商號、貨棧、米鋪,批量兌換新錢,要求他們帶頭使用。
這一下捅了馬蜂窩。
當日下午,西市三家大質庫的東主聯袂來訪。為首的姓金,人稱金爺,是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人,據說與冀州甄家有親。
“糜先生,久仰。”金爺皮笑肉不笑,“在下等經營些小本生意,全靠錢貨流通。如今朝廷新令,市麵隻收新錢,可百姓手裡多是舊錢、劣錢。他們換不來新錢,就還不了債,做不了買賣——這不是要逼死小民麼?”
糜竺親自奉茶,笑容溫和:“金爺多慮了。錢監日日換錢,怎會換不來?莫不是有人不願讓百姓來換?”
金爺麵色一僵。
另一人接口:“糜先生,實不相瞞,我等質庫裡押著的,大半是舊錢。若都按三換一,這損失……實在承擔不起啊。”
“所以諸位就散布謠言,阻撓換錢?”糜竺放下茶盞,聲音轉冷,“百姓不來換錢,你們的劣錢就能繼續流通,繼續坑人——是這個道理麼?”
三人臉色大變。金爺強笑:“糜先生這話重了……”
“重?”糜竺站起身,“金爺,你質庫裡有多少劣錢,我大概有數。你背後是誰,我也清楚。回去告訴你主子,錢製改革,是陛下欽定,政事堂督辦。誰擋路,就碾過去。三日期限,要麼老老實實來換錢,要麼——”
他從案頭拿起一枚新錢,輕輕放在金爺麵前:“等禁私錢使的刀,架到脖子上。”
陳墨的工坊也遇到了麻煩。
第十日深夜,鑄錢工坊突然起火。火起得蹊蹺,是從存放標準錢範的庫房開始的。等工匠們發現,火勢已蔓延開來。
“救火!先搶救錢範!”陳墨披衣趕來,嘶聲大喊。
工匠們拚命潑水,但陶範最怕急熱急冷,不少在火中炸裂,更多在潑水後開裂。等火撲滅,三百套新製的標準錢範,損毀近半。
陳墨站在廢墟中,一言不發。韓冶老匠師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大匠,是老朽失職,老朽該死……”
“不怪你。”陳墨扶起他,聲音沙啞,“這是有人不想讓新錢鑄成。”
他蹲下身,撿起一塊燒裂的錢範。裂紋處,有油脂殘留的痕跡——這是有人潑了油,故意縱火。
“報官吧?”匠官問。
“報了又如何?”陳墨搖頭,“敢在將作監工坊縱火,必是死士,查不到主使。”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他走到尚完好的錢範前,仔細檢查。突然,他眼神一凝——有幾套錢範的澆鑄口,被人用細泥悄悄堵死了。若不細查,澆鑄時銅漿無法注入,整爐錢都會報廢。
“不止縱火,還想破壞。”陳墨眼中寒光一閃,“這是要徹底毀掉新錢計劃。”
他立即下令:工坊加強戒備,所有工匠重新核驗身份,外人一律不得入內。同時,他做出了一個大膽決定:不等新範重製,先用完好的錢範日夜趕工,鑄出第一批新錢。
“大匠,這太冒險了!”韓冶勸阻,“錢範不足,產量有限。若此時推出新錢,杯水車薪啊!”
“我要的不是量,是勢。”陳墨道,“有人怕新錢,我們就偏要讓新錢出現。哪怕隻有一萬枚,隻要它們流入市麵,百姓看到、摸到、用到,就知道什麼是好錢。人心一旦向新,舊錢就完了。”
韓冶似懂非懂,但還是遵命。
工坊七十二座熔爐全部點燃,工匠三班倒。銅料按標準配比稱重,熔煉,澆鑄。新出的錢坯經過修邊、打磨,在燈火下泛著統一的光澤。陳墨親自抽查,每一枚錢都要過戥子,重量誤差不得超過一分。
五日後,第一批新錢出爐:一萬枚標準五銖錢,整齊碼放在木箱中。錢體厚重,錢文深峻,疊在一起的聲音沉悶紮實,與劣錢輕脆的響聲截然不同。
陳墨取出一枚,用力往地上一摔。錢幣彈起,落地,完好無損。他又取一枚劣錢,同樣一摔,錢體頓時變形。
“這就是區彆。”陳墨對工匠們說,“好錢經得起摔打,劣錢一碰就壞。治國如鑄錢,要的就是這份紮實。”
當夜,這一萬枚新錢悄悄運往錢監。陳墨不知道,工坊外的暗巷裡,幾雙眼睛正死死盯著運錢的馬車。更遠處,有人低聲吩咐:“去告訴金爺,新錢出來了。該動第二招了。”
新錢進入市麵的第一日,西市爆發了一場風波。
金爺的質庫前,一個賣炭的漢子被夥計推搡出來。漢子手中攥著幾枚新錢,嘶聲喊道:“憑什麼不收?這是朝廷新鑄的錢!錢監都認的!”
夥計叉腰:“我家掌櫃說了,新錢太硬,不好剪邊——誰知道裡麵摻了什麼?不收!”
圍觀者越聚越多。有人拿出新錢對比舊錢,嘖嘖稱奇;有人質疑質庫的用心;更多的人在觀望。
這時,糜竺的馬車到了。
他下車,人群自動分開。金爺從質庫裡出來,臉上堆笑:“糜先生,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聽說貴號不收新錢?”糜竺開門見山。
“這個……新錢初出,總得驗驗成色。”金爺搓手,“萬一有什麼不妥,小店可承擔不起損失。”
糜竺從袖中取出一枚新錢,又取出一枚舊錢,舉高:“諸位鄉鄰請看。這枚新錢,重五銖,銅八十五,錫十二,鉛三,是將作監陳大匠親定配方所鑄。這枚舊錢,重不足四銖,銅鉛各半,不知出自哪個私爐。”
他轉向金爺:“金爺是行家,不妨說說,哪枚錢實在?”
金爺麵色尷尬:“自然是新錢實在,可……”
“實在就好。”糜竺打斷,“從今日起,錢監與糜家所有商號,隻收新錢和足重舊錢。西市三十六家商號,已有二十八家響應。金爺的質庫若執意不收——”
他頓了頓,聲音傳遍街市:“那就是與朝廷新製作對。與朝廷作對的後果,金爺想必清楚。”
金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他身後的夥計低聲提醒:“爺,好漢不吃眼前虧……”
最終,金爺咬牙:“收!新錢舊錢,一律照收!”
人群歡呼。賣炭漢子第一個衝進去,用新錢贖回了抵押的棉襖。
然而糜竺知道,這不過是表麵屈服。當夜,他接到密報:金爺與幾家大質庫東主密會,地點在城外一處莊園。莊園的主人,姓甄。
與此同時,陳墨也接到消息:縱火案的線索有了眉目。有個工匠招認,事發前有人找他,許以重金,要他破壞錢範。找他的人,是西市一個放貸的混混,而那混混,常出入金爺的質庫。
兩條線,指向同一個方向。
糜竺與陳墨在錢監碰頭,荀彧也派來了尚書台的一位郎官。
“事情很清楚了。”糜竺指著地圖,“私鑄錢幣的利益網,以冀州甄家、豫州許家為首,通過質庫、錢莊控製流通。我們動錢製,就是動他們的命根子。”
陳墨補充:“縱火、破壞、謠言,都是他們的手段。接下來,恐怕會有更激烈的反抗。”
郎官道:“荀令君讓我轉告二位:陛下已下密旨,命司隸校尉暗中調集人手。但陛下也說,此事最好能在經濟層麵解決,不到萬不得已,不動刀兵。”
糜竺沉思良久,忽然道:“我有一個法子,可破此局。”
“請講。”
“他們不是靠劣錢牟利麼?我們就讓劣錢,變成廢銅爛鐵。”糜竺眼中閃著商人的銳光,“三日後,錢監將公布新令:限期一月,所有劣錢必須兌換。過期之後,劣錢一律作廢,不得流通,不得熔鑄——違者,以私鑄論處。”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陳墨倒吸一口涼氣:“這……會不會太激烈?百姓手中的劣錢若換不完……”
“所以我們要給百姓出路。”糜竺道,“錢監將設十個兌換點,晝夜不休。糜家商號將拿出存糧、布匹,允許百姓用劣錢折價購買。此外,我還聯絡了其他大商號,共同行動。”
他走到窗前,望著西市的方向:“那些囤積劣錢的豪強,隻有兩條路:要麼趁早兌換,損失一部分利益;要麼硬扛,等劣錢變成廢銅。他們選哪條?”
郎官撫掌:“妙計!這是陽謀,他們不得不接招。”
陳墨卻仍有憂慮:“若他們狗急跳牆……”
“所以需要陳大匠配合。”糜竺轉身,“請大匠加快鑄錢速度,新錢越多,我們的底氣越足。此外,新錢的防偽標記,要儘快讓百姓知曉。”
三日後,新令頒布。
洛陽城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漣漪蕩向四麵八方。錢監前的隊伍排到了街尾,各大商號門庭若市,百姓爭相用劣錢換物。而西市的幾家大質庫,突然關門歇業,據說是東主“回鄉探親”了。
但糜竺知道,這不是結束。
夜深人靜時,他站在錢監閣樓上,看著城中燈火。陳墨的新錢正一箱箱運來,那沉甸甸的銅錢碰撞聲,在他聽來是世間最踏實的聲響。
然而遠處黑暗中,似乎有更深的暗流在湧動。金爺的突然消失,甄家莊園的異常動靜,還有冀州方麵傳來的模糊消息——都在提醒他,這場錢製之戰,才剛剛開始。
“東家。”心腹掌櫃上樓,“剛得到消息,冀州那邊,私鑄爐不但沒停,反而增加了。”
糜竺眉頭一挑:“哦?”
“據說……他們在趕鑄最後一批劣錢,數量巨大,準備衝垮兌換。”掌櫃低聲道,“還有傳言,他們聯絡了朝中某些人,要在下一次大朝會上發難,彈劾錢監‘擾民’、‘斂財’。”
糜竺沉默良久,忽然笑了:“終於要圖窮匕見了。好,那就讓他們來。我倒要看看,是他們的劣錢硬,還是陛下的決心硬。”
他推開窗戶,夜風湧入,吹動案頭的銅錢。那一枚枚標準五銖錢在燭光下泛著光,仿佛在訴說一個即將到來的新時代。
而此刻,千裡之外的冀州某處山穀,數十座熔爐火光衝天。工匠們將大塊鉛錠投入爐中,銅隻放少許。他們要鑄的,不是錢,是射向洛陽新政的毒箭。
山穀高處,一個披著鬥篷的身影遙望南方,低聲自語:“劉宏,你想統一錢製?那我就讓天下人看看,是你的新錢多,還是我的劣錢多。咱們……走著瞧。”
風過山穀,帶來熔爐的灼熱和金屬的腥氣。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正滑向誰也無法預料的深淵。
喜歡重生漢靈帝:開局斬十常侍請大家收藏:()重生漢靈帝:開局斬十常侍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