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承走過去,將燒紙的火踩滅,“當年大禹治水,劈開龍門,疏通九河,難道靠的是求神拜佛?”
“靠的是一錘一鑿,一筐一擔!”
他指著遠處正在施工的役夫:
“你們看,那是從朝歌來的殷人,他們的祖輩曾跟周人打仗,現在卻跟周人一起挖渠;
那是西戎的牧人,他們的父輩曾跟咱們搶過草場,現在卻幫咱們搬石頭。
人族的事,從來不是鬼神說了算,是咱們自己說了算!”
燒紙的人被說得麵紅耳赤,默默收起了紙錢。其中一個年輕人忽然道:
“贏總領,俺們也想加入挖渠,給口吃的就行!”
贏承點頭:
“隻要肯出力,就有飯吃。”
日子一天天過去,渠線在仲山與平原間慢慢延伸,像一條正在成長的龍。
贏承每天隻睡兩個時辰,眼睛熬得通紅,身上的玄端磨破了好幾處,卻依舊精神矍鑠。
他會跟役夫們一起啃乾餅,會幫受傷的人包紮傷口,會在夜裡巡查時給守夜的人添件衣裳。
漸漸地,沒人再叫他“贏中士”,都改口叫“贏大哥”。
周成王派伯禽來視察過兩次,每次都被工地上熱火朝天的景象打動。
第一次來,他看到周人與殷人在渠邊分食一鍋麥粥;
第二次來,他聽到東夷的役夫在教周人唱漁歌。
“贏承,”伯禽臨走時拍著他的肩膀,“你不僅在挖渠,更在挖人心啊。”
贏承望著漸漸成型的渠身,輕聲道:“人心不是挖出來的,是聚起來的。
就像這渠水,一滴兩滴不成流,千滴萬滴才能彙成河。”
秋收前,新渠終於貫通。當涇水的水流順著渠槽奔湧而下,穿過渡槽,漫過閘門,流進乾裂的農田時,兩岸的役夫和百姓都哭了。
有個老農捧著渠水,喝了一口,老淚縱橫:
“甜!這水是甜的!”
周成王親自來參加通水儀式,站在渠邊,看著奔騰的渠水灌溉著萬畝良田,忽然對贏承道:
“孤要給你封爵,食邑百裡,如何?”
贏承躬身辭謝:“臣所求,非爵非祿,隻求這渠水能流得久些,讓關中百姓多收幾季糧。”
他頓了頓,補充道,“若王上真要賞,就賞這渠邊的一塊地吧,臣想在這裡蓋間屋,看著渠水流過每一個春夏秋冬。”
周成王笑了:“準了。”
通水後的第二年,關中大豐收。
新渠兩岸的麥田金黃一片,產量比往年翻了一倍,連逃難的百姓都回來了,在渠邊蓋起了新屋,形成了一個個新的村落。
人們給這條渠取名“贏渠”,說“是贏大哥給咱們挖的活命渠”。
贏承果然在渠邊蓋了間小屋,平日裡依舊在司空府當差,閒暇時就沿著渠邊走走,看看水流,問問農人收成。
有人說他傻,放著高官厚祿不要,偏要守著一條渠;
有人說他賢,是真正的“為民辦事”。
隻有贏承自己知道,他守的不是渠,是太爺爺帝辛未竟的心願,是祖父武庚用性命護下的火種,是人族那股“能屈能伸、能聚能合”的氣。
這日,他又在渠邊散步,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忽然,他看到渠水裡映出一個熟悉的輪廓——像極了人皇陵的無字碑。
他愣了愣,彎腰掬起一捧水,水從指縫流走,卻在掌心留下一絲溫潤,像極了那塊刻著“人皇”二字的玉印。
“太爺爺,祖父,”贏承對著渠水輕聲道,“你們看,這渠水多像人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