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暝趿拉著木屐在京都的街市上晃蕩,青石板縫隙裡滋生的苔蘚被他碾出墨綠色的汁液。肩頭偽裝成黑發的小丫頭正攥著他的發梢編辮子,火星子時不時地從指縫漏出來——得虧星焰現在能控製住不燒起來,不然他這頭偽裝成黑色的長發早該焦糊冒煙了。
噬靈星焰就這麼坐在星暝肩頭,一眼望過去還真有些父女的意思。
“主人,那個!”星焰突然揪住他耳垂,粉團似的小手指向街角冒著熱氣的團子鋪。黑發蘿莉晃悠著雙腿,繡著暗紋的裙擺險些掃落路人頭頂的竹笠。
“說了多少遍,在外麵要叫哥哥……”星暝正要掏錢袋,城門口突然炸開騷動。
挎著菜籃的老婦撞翻了漆器攤,彩繪碗碟叮鈴哐當碎了一地;賣糖人的老翁手一抖,熬化的飴糖潑在巡街武士的皮靴上;扛著米袋的腳夫慌不擇路撞翻了魚攤,鰻魚在石板路上扭成銀蛇。此起彼伏的驚叫裡混著鐵器的碰撞聲:“鬼!青麵獠牙的惡鬼進城了!”
星暝帶著星焰退到屋簷下,瞥見巡街的武士們齊刷刷按住刀柄,拇指抵著刀鐔的菊花紋直冒冷汗。
煙塵裡晃出五六個小山似的身影。打頭的鬼族青年生著赭紅長角,敞開的麻布短褂下肌肉虯結如老樹根,腰間酒葫蘆隨著步伐哐當作響。星暝眯眼細看——這不是上個月偷喝華扇私藏梅酒,被罰掃了半個月酒窖的那個小鬼頭麼?
“慌什麼!”為首的鬼族青年蒲扇似的大手拍得酒肆晃了三晃,“今天隻買酒,不拆房!”他身後跟著的翠角少女正捧著荷葉包啃醬燒鵪鶉,油漬濺了滿袖還不忘朝嚇呆的孩童做鬼臉。
星暝本想儘快退避三舍,但最糟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那不是星暝大人嗎?”
鬼族青年炸雷般的嗓門驚飛了簷下覓食的麻雀們。星暝僵在原地,眼看著翠角少女把啃剩的鵪鶉骨頭往路邊一拋,油汪汪的拋物線在朝陽下泛著七彩光暈。巡街武士們齊刷刷後退三步,刀鞘磕在牆磚上叮呤咣啷響成一片。
“認錯人了。”星暝把星焰往懷裡一按,抬腳就要開溜。然而他的後領突然被鐵鉗似的大手揪住,鬼族青年濃烈的酒氣噴在他耳畔:“錯不了!您身上這摻了星屑氣息的靈氣,隔著三條街都聞得出來!”
星暝認命地歎口氣:“先說好,隻喝一杯。”
“哈哈哈,星暝大人還是這麼愛說笑!”鬼族青年勾肩搭背地將星暝往酒肆帶,木屐在石板路上刮出刺耳聲響。星暝懷裡的星焰探出腦袋,翠角少女突然把油乎乎的手指戳過來:“這小不點哪撿的?”
翠角少女指尖沾著的醬汁眼看要抹上星焰的裙擺。星焰突然張嘴咬住少女指尖,燙得對方“嗷”地蹦起三尺高,頭頂翠角“咚”地撞歪了酒肆幌子。
酒肆裡飄著濃重的麥曲味,鬼族們圍坐在柏木長桌前,陶土酒碗碰得砰砰響。星暝盯著麵前這碗渾濁液體,水麵還漂著沒濾淨的酒糟——這玩意喝下去怕是要燒穿喉嚨。
對麵那群醉鬼卻是完全樂此不疲,一杯接一杯,完全不帶停的。星暝借著舉杯的姿勢,指尖在碗底悄悄畫出傳送陣,酒水剛沾唇就流進了虛空裂縫。
“星暝大人酒量見長啊!”赤角的鬼族青年拍著桌子大笑,震得房梁簌簌落灰。其他鬼族跟著起哄,空酒壇很快在牆角堆成小山。星焰趁機偷舔碗沿殘留的酒液,小臉頓時燒成紅蘋果,頭頂呆毛“噗”地竄出火苗。
外頭突然傳來碗碟碎裂聲。喝得醉醺醺的赤角青年正拽著個賣花老頭的衣領:“人這麼少喝……喝不儘興!”老頭懷裡的山茶花撒了一地,花瓣混著冷汗黏在皺巴巴的臉上。
“彆鬨了……”翠角少女剛要勸阻,赤角鬼突然瞪起銅鈴大眼:“你……你們都不懂!喝酒就要熱鬨!”說著他又要去抓躲在米鋪後的母女,嚇得小女孩手裡的風車都掉進了水溝。
“且慢。”
稚嫩的童音像顆石子砸進酒碗。鬼族青年醉醺醺地晃著腦袋,酒糟鼻幾乎要蹭到桌沿,才瞧見個手指高的小人正叉腰立在酒漬裡——鬥笠壓得看不見眉眼,蓑衣上還沾著幾粒飯渣,腰間彆著的刀鞘更是比麥芒還細三分。
星暝本要抬起的指尖又縮回袖中。他饒有興致地托腮打量,懷裡的星焰正偷蘸酒水在桌麵上畫火苗玩。
“哈!”赤角青年噴著酒氣,指甲蓋大的唾沫星子濺在小人腳邊,“我當是哪路神仙,原來是個飯粒妖怪!”他伸出小拇指作勢要碾,嚇得酒肆老板打翻了醋壇子。
蓑衣小人卻踩著酒碗邊沿騰空而起,草鞋底在濁酒表麵點出圈圈漣漪:“聽聞鬼族以豪飲為榮,可敢與我比試酒量?”
滿堂醉鬼的笑聲震得酒肆顫動起來。翠角少女笑得直捶桌板,抖得星暝麵前的酒碗都晃出波紋。赤角青年抹著笑出來的眼淚,拎起酒壇往海碗裡嘩啦啦倒酒:“爺爺我喝一壇,你舔一滴都得醉三天!”
小人解下腰間葫蘆,倒出的酒液竟在桌麵上凝成珍珠大小的酒珠。他摘下鬥笠當酒盞,仰脖時露出張稚氣未脫的圓臉:“一寸蟲五分魂!弱小的生命也有偉大的誌向,絕不可以輕視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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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你不成!”赤角青年乾脆直接抱起酒壇就往喉嚨裡灌,酒水順著虯結的胸肌淌成小溪。對麵小人卻將鬥笠往酒珠裡一浸,舉起來時酒液竟化作薄霧鑽入七竅。
星暝眯起眼睛——那霧氣裡分明摻著醒酒藥的味道。懷裡的星焰突然打了個酒嗝,指尖火星“噗”地燒穿了桌布。
“第三壇!”鬼族青年摔碎空壇,腳步踉蹌地如暴風雨中的桅杆。反觀蓑衣小人麵色如常,鬥笠邊緣凝結的酒露正順著草繩滴答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