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腐葉掠過崗哨,遠處傳來夜鴞瘮人的咕噥。豬妖縮了縮脖子:“你說上頭折騰個啥勁?前些天俺在酒肆聽狸貓掌櫃嚼舌頭,說蟲王跟那個什麼……什麼境界妖怪在四國乾架?”
牛妖突然壓低嗓音:“逢魔之原那場大戰聽說沒?”他牛尾掃過地麵,沙石上頓時浮現幾道痕跡,“遮天蔽日的蟲雲撞上紫霧結界,連月亮都被啃掉半塊!最後蟲王退兵時,整條河都漂著蟲屍……”
豬妖的柴刀哐當掉在岩石上,他慌忙撿起時割破了指腹。血腥味混著鐵鏽味在暮色中彌漫:“可……可白澤大人不是庇佑著妖怪們嗎?”
“你這夯貨!”牛妖一巴掌拍在對方後腦勺,震得皮甲護頸的皮繩都崩開了,“白澤大人都走了幾百年了!你爹那時候都沒生出來!如今掌事的是那個神出鬼沒的隙間妖,指不定……”
他突然噤聲,警惕地望向身後晃動的灌木叢,見隻是一隻青鼠路過後,他才鬆了口氣,神神秘秘地湊近對方“我聽四處雲遊的玄老爺子說過,白澤大人就是被蟲王暗殺的。”
山澗傳來夜鴞撲棱翅膀的響動。豬妖哆嗦著摸向生鏽的柴刀,刀刃上的豁口映出他扭曲的倒影:“要、要真撞上蟲王……”
“輪得到你操心?”牛妖從懷裡摸出半塊發黴的麥餅,掰碎了往地上撒,“真來了自有大人們頂著。咱們這種巡山的,聞著味兒不對就……”他突然僵住,麥餅碎屑從指縫緩緩掉落。
暗紅色的霧氣正順著山脊漫上來,裹著某種不易察覺的銀光。兩隻妖怪的後頸同時泛起雞皮疙瘩,就像被無數眼睛同時盯上似的。牛妖的牛尾巴突然炸毛,卷住了腰間的號角——那玩意自從發下來就沒吹響過。
霧氣在星暝靴底凝成細小的露珠,山外刮來的風裡裹著鐵鏽味。牛妖的斷角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豬妖的獠牙缺口處還沾著鬆樹脂。兩人抖得皮甲上的銅釘叮當作響,活像兩串被暴雨打濕的鈴鐺。
“帶路還是帶葬?”星暝指尖的銀焰突然竄起三寸,火苗裡浮出餓鬼啃食屍骸的幻象。兩個小妖膝蓋砸進碎石堆的悶響驚走了覓食的山鼠。
勇儀扛著的狼牙棒往地上一杵,整片地麵應聲裂開蛛網紋:“老娘數到三——”話音未落,牛妖拽著豬妖的尾巴就往前竄,草鞋刮起的碎石劈裡啪啦打在岩壁上。
萃香噗嗤笑噴了口酒,葫蘆嘴溢出的酒液澆在地上燒出焦痕:“咱們星暝大人嚇唬人的本事見長啊。”她蹦蹦跳跳踩著牛妖的腳印,鬼角在月光下劃出殘影。
轉過隘口時,豬妖突然被絆了個趔趄。他抖著豁牙的嘴囁嚅,回頭看了白發的星暝一眼:“白澤大人……如果還在的話……”牛妖的巴掌帶著破風聲呼在他後腦勺,半截榛子殼從豬鬃裡震落。
星暝的靴尖碾碎顆風乾的鬆果。他望著遠處黑黢黢的洞窟,鬼族舉著的火把在岩壁上投出扭曲的陰影:“那位賢者……很仁慈?”
“何止是仁慈。”勇儀突然把狼牙棒往地上一插,“幾百年前的那場大劫,他犧牲全身妖力作引平息大災。那老好人總說‘妖命亦命’,結果呢?”她拳頭捏得指節爆響,岩壁上簌簌落下碎石,最終卻隻化為一聲歎息,“白澤一族……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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萃香晃著酒葫蘆接住滴落的鬆脂:“那位蟲王當年常來找他下棋。他總在棋盤邊備兩盞茶水——一盞雨前新茶,一盞南洋花蜜。”她突然把葫蘆口轉向洞窟方向,“那日我們來討酒喝,正撞見奧羅拉抱著他的屍身發呆。”
星暝的瞳孔倏地收縮。火把躍動的光影裡,他仿佛看見紫在隙間深處擺弄棋子的模樣。狩衣袖口的星紋突然泛起微光,映得他側臉忽明忽暗。
“後來蟲族就接管了白澤宮。”勇儀突然插嘴,“現在那兒滿地都是會吃妖的藤壺……”
星暝的指尖懸在半空,岩壁縫隙裡滲出的水珠正巧滴在袖口星紋上。轉角處爆開的血霧裡,三隻舉著淬毒短刃的蜥蜴妖正滿地打滾,銀白色的噬靈星焰正沿著他們鱗片縫隙遊走。
帶路的牛妖突然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碎石堆裡:“大、大人開恩!我們哥倆就是混口飯吃……”豬妖的豁牙在月光下泛著青光,皮甲上的銅釘隨著顫抖叮當亂響。
“往東南走五十裡有片樺樹林。”星暝彈指將兩隻小妖送出十丈開外,“地廣人稀,瘴氣稀薄,足以供你們蔽身。”他望著兩個連滾帶爬的背影,忽然又想起無儘歲月前在華夏見過的流民——那些被戰火驅趕的凡人,眼神與此刻的妖怪並無二致。
……
豬妖蹲在溪澗旁撩水洗臉時,指甲縫裡還嵌著同族的碎骨:“這世道……”他望著水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缺了口的獠牙像個滑稽的笑話。對岸腐爛的樹樁上,幾隻屍蠅正在分食某隻小妖的眼球。
牛妖突然把水囊砸進溪流,驚散了聚攏的食人魚:“你爹被串在旗杆上烤的時候,可沒見哪個大人物來救!能活過三場大戰的,都是會裝傻的……”
他忽然噤聲,山巔傳來的喊殺聲不知何時沉寂了。豬妖抬頭望見盤旋的禿鷲群改變了飛行軌跡,某種焦糊味順著山風飄進鼻腔。
……
“主——人——”星焰突然倒吊著從樹梢垂下,白發掃過星暝的睫毛,“您剛才盯著那個牛角妖怪看了好久!”小丫頭翻身落地時濺起的火星燎焦了半片枯葉,“他長得像您以前養的坐騎嗎?”
星暝屈指彈飛黏在衣擺的鱗片,勉強一笑:“想起些舊事罷了。”他望著山腰處逐漸熄滅的戰火,萃香和勇儀她們正在吞噬最後幾縷反抗的妖氣。
小蘿莉揪住星暝的狩衣束帶晃了晃:“主人笑起來比哭還難看!”她指尖的蒼焰凝成隻歪嘴兔子,蹦跳著去燒他腰間的玉佩流蘇。
少年喉結動了動,伸手接住飄落的焦灰:“前些日子翻到本殘卷,有句話倒是應景……”他的聲音突然輕得像山霧,“兵者,凶器也;爭者,逆德也。事必有本,故王者伐暴亂,本仁義焉。戰國則以立威抗敵相圖,而不能廢兵也。”
小丫頭歪著頭,蒼焰凝成的蝴蝶停在她鼻尖:“聽不懂……”
星暝忽然笑起來“沒什麼,不過是我無病呻吟罷了。”
整片山林忽然陷入詭異的靜謐。星焰正要追問,卻被遠處爆開的慶功酒氣熏得連打三個噴嚏。少年望著鬼族們架起的篝火,突然覺得那躍動的火光裡,依稀映著當年白澤與蟲王對弈的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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