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暝此刻完全失了平日的從容,他幾乎是粗暴地一把抓住一個正砸得起勁的鴉天狗,聲音又急又衝:“紫呢?八雲紫在哪?看見她沒有?!”
那天狗被他嚇得一哆嗦,手裡的棍子差點掉了,結結巴巴地回答:“紫、紫大人?不、不知道啊……剛才好像還在那邊……”他胡亂指了個方向,那裡隻有一片混亂的火光和煙塵。
星暝一把鬆開他,立刻又衝向另一個妖怪,同樣的問題,得到的卻是同樣茫然的搖頭。妖怪們殺紅了眼,或是忙著破壞,誰又會特意去留意那位神出鬼沒的賢者究竟藏在哪個角落?
“該死!”星暝低聲咒罵,心裡的不安如同滾雪球般越滾越大。他沒法不去想剛才在安倍宅前的詭異一幕——那個被他親眼確認斷氣的人類武士,竟像個沒事人一樣又站了起來,反倒是圍攻他的幾個妖怪,身上憑空多了許多深可見骨的傷口,哀嚎著倒地不起。那不是戰鬥造成的傷,更像是……像是被什麼無形的規則直接懲罰了!
更讓他脊背發涼的是,這種詭異的現象並非個例。以安倍宅為中心,一種難以言喻的“異常”正像瘟疫般向外擴散。雖然並非所有人類都突然變成打不死的怪物,也並非所有妖怪都莫名衰弱,但這種違背常理的事情正在發生,而且頻率似乎在緩慢卻堅定地提升!星暝能感覺到,某種看不見的“平衡”正在被強行扭曲,而扭曲的方向,完全不利於他們這一邊。
他腦海中再次浮現出安倍益材——或者說,占據了他軀殼的那個“東西”——那副令人厭惡的腔調。
……“做錯了事,走岔了路,最終還是要回到既定的正軌上來的……”)
……“何必非要選擇去逃脫那份既定的‘必然’?”)
那帶著嘲弄和某種居高臨下意味的話語,此刻像針一樣紮在星暝心裡。他知道,那東西說的並非全是虛言。眼前這正在失控的局麵,就是明證!
“嘖……”星暝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琢磨那個怪物的時候,最重要的是立刻找到紫,必須讓她下令停止這場荒唐的百鬼夜行!否則,每多耽擱一秒,就可能有多一個妖怪莫名其妙地折損在這種詭異的“規則”之下。他們是在和一種無法理解、無法對抗的力量作對,繼續下去,隻能是全軍覆沒!
他下定決心,不再理會沿途的混亂,身影連連閃爍,朝著戰鬥最激烈的區域趕去。越是靠近中心,那種詭異的違和感就越發明顯。他甚至親眼看到一個人類老婦人,驚慌失措下揮舞著燒火棍亂打,明明笨拙得可笑,卻偏偏“恰好”打中了一個高速移動中的妖貓的關節,那妖貓慘叫著倒地,腿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角度扭曲了,仿佛它自己撞上去的一樣。而老婦人自己則被另一個妖怪本不該偏移的爪風輕輕掃中,撞在牆上,卻隻是暈了過去,身上連道像樣的傷口都沒有。
這太不對勁了!星暝的心不斷下沉。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巨響,強大的妖力與一股奇特的淨化力量劇烈碰撞,激得煙塵衝天而起。
星暝立刻瞬移過去。煙塵稍散,露出場中景象——星熊勇儀、風見幽香、矜羯羅呈三角站位,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憋屈。而在她們對麵,賀茂忠行和安倍晴明雖然衣衫破損,呼吸急促,顯得頗為狼狽,但……他們身上竟然沒有明顯的重傷!尤其是晴明,他周身流轉著一層淡淡的、卻異常堅韌的光輝,仿佛某種絕對防禦。
勇儀狠狠啐了一口,臉上寫滿了不爽和困惑:“開什麼玩笑?!這到底是第幾次了?!老娘的拳頭明明砸實了!”
就在剛才,她的重拳結結實命中了賀茂忠行的胸膛,甚至能聽到骨頭碎裂的悶響。但下一刻,那老家夥身上金光一閃,塌陷的胸膛就恢複如初,反而一股反震力順著她的手臂傳來,震得她氣血翻騰。這種有力沒處使、打了又白打的感覺,讓她暴躁無比。
賀茂忠行自己也是一臉驚疑不定,他一邊警惕地盯著對麵的妖怪,一邊忍不住低聲問旁邊的弟子:“晴明,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夫似乎也……”他也感覺到了,那股莫名湧起的、強大的自愈力。
晴明緊抿著嘴唇,搖了搖頭,眉頭緊鎖:“師父,先專注對敵。”他內心同樣充滿了巨大的問號。他比師父感受更清晰,那不僅僅是自愈,更像是一種突然回到完美狀態……以及被整個世界隱隱庇護的感覺?攻擊總是差之毫厘,對方的妖力運轉總會莫名出現滯澀,而己方的靈力卻異常順暢。但這種感覺太過詭異,他完全不明白緣由。
矜羯羅敏銳地注意到了突然出現的星暝:“星暝?”
幽香和勇儀也投來目光。
星暝沒時間寒暄,急切地說道:“各位,聽我說!立刻停手!召集我們能通知到的所有人,準備撤退!”
“停手?”幽香猩紅的眼眸瞥向他,傘尖微微壓下,語氣危險,“你在說什麼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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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儀也粗聲粗氣地接話,帶著懷疑:“星暝,你沒事吧?是不是剛才被哪個家夥敲到頭了?”她甚至湊近聞了聞,“也沒酒味啊?”
星暝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可信:“相信我!我們不可能贏的!你們難道沒感覺到嗎?這裡的‘規則’不對勁!再打下去,吃虧的隻會是我們!”
晴明和忠行交換了一個眼神。忠行低聲道:“……他們內部似乎起了爭執?先靜觀其變。”
晴明點了點頭,但心中的不解卻越來越濃。星暝那焦急的神色不似作偽。
矜羯羅沉默了一下,緩緩道:“……確實,有種無形的束縛感,劍意難以完全展開。”她作為劍士,對這種細微的變化最為敏感。
星暝見她們似乎有所動搖,立刻追問:“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紫呢?你們誰知道紫在哪裡?必須立刻找到她!”
然而,三人皆是搖頭。八雲紫的行蹤,向來隻有她自己清楚。
星暝的心涼了半截。就在他焦急萬分之時,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對啊!乾嘛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找她?讓她來找自己不就行了!
他立刻環顧四周,看到不遠處有一段尚未完全倒塌的高牆。他二話不說,直接瞬移上去,站穩之後,氣沉丹田,用儘平生最大的力氣,朝著混亂的夜空放聲大吼:
“八雲紫——!!!你個老妖婆!!!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了是吧?!躲哪裡看戲呢?!趕緊給我滾出來!!!”
聲音如同炸雷般滾過戰場,甚至暫時壓過了周圍的喊殺聲和破壞聲。不少妖怪和人類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愕然地看向高牆上那個口出狂言的身影。
“還有!!!你那破隙間是不是又卡住了?!上次藏偷盜贓物的地方我都知道!要不要我當著大家的麵說出來啊?!年紀一大把了還學小姑娘裝神秘,害不害臊!!!”
星暝簡直是豁出去了,什麼能激怒她說什麼,怎麼詆毀怎麼來。
這一招果然立竿見影。
他話音剛落,身後的空間就無聲無息地裂開一道縫隙。一隻手猛地從裡麵伸出來,精準無比地揪住了星暝的後衣領,把他整個人提溜了起來。
“哦呀哦呀~”八雲紫那帶著十足危險氣息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臉上掛著極其“和善”的笑容,扇子輕輕抵著下巴,“咱剛才好像聽到,有隻不太懂事的小烏鴉在嘰嘰喳喳地說些很失禮的話呢~是不是最近太閒了,需要咱幫你找點‘事情’做做?”
若是平時,星暝少不得要頭皮發麻,但此刻他顧不上這些了。一看到紫出現,他立刻掙紮著扭過頭,語速飛快地喊道:“紫!沒時間開玩笑了!立刻!馬上!下令撤軍!這地方有問題!再待下去我們全得倒在這裡!”
紫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她自然也察覺到了戰場上的些許異樣,但遠沒有星暝感受到的那麼強烈和迫切。她微微蹙眉:“異常?咱確實感覺到一些不協調的地方,但就此全麵撤軍……星暝,你知道這不可能。如此興師動眾而來,若草草收場,不僅前功儘棄,反而會助長人類的氣焰,後果可能更糟。”
“那不是普通的異常!”星暝急得幾乎要吼出來,“那根本是……是更高層麵的扭曲!我們是在和這個世界本身作對!你敢賭嗎?賭那種鬼東西不會突然降臨到你頭上?賭接下來不會發生更離譜的事情?!”
紫沒有再說話,她看著星暝眼中那份近乎絕望的焦急,又感受了一下周圍戰場上那些零星卻確實存在的“不合理”之處,折扇輕輕敲著手心。
“……即便如此,”紫最終開口,“全軍立刻撤退也不現實,混亂中損失隻會更大。星暝,你帶著萃香她們這些還能保持清醒和實力的,先行離開,儘可能收攏沿途的部隊。”
“那你呢?!”星暝立刻追問。
紫的目光投向依舊混亂的戰場深處,語氣平靜:“咱留下來斷後。總得有人穩住局麵,確保大部分力量能撤出去。這個‘妖怪賢者’的責任,咱還是擔得起的。”
“紫!你……”星暝想反對,這太危險了!那種詭異的力量若是針對她……
“星暝。”紫打斷他,“時間不站在我們這邊。動身吧。”
星暝看著紫那堅定的側臉,知道再勸無用。他狠狠一咬牙,身影瞬間從紫的手中消失,隻留下一句帶著焦急的叮囑在空中飄散:“……你自己千萬小心!”
紫看著星暝消失的方向,輕輕“嗬”了一聲,隨即轉身,麵向那片愈發混亂和詭異的戰場,緩緩展開了手中的折扇。她的眼神變得深邃而銳利,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硬仗。
而星暝則毫不耽擱,立刻朝著記憶中萃香最後鬨出巨大動靜的方向趕去。他必須儘快找到她們,把紫的命令傳達下去,然後儘可能多地帶著妖怪們撤離這個該死的是非之地。每多耽誤一秒,就可能有多一個同伴被那莫名其妙的“規則”吞噬。
而在安倍宅邸深處,安倍益材臉上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漸漸隱去。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仿佛自言自語般低聲道:“……被察覺到了啊。可惜,就算明白了又如何?這本就是擺在明麵上的陽謀,他們根本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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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茶杯,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望向了遙遠得無法追溯的時光,語氣帶著一種悠遠而詭異的感慨:“要知道,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這個世界,可沒有妖怪,沒有魔物,也沒有神明……隻有人類……與我。”
……
視線轉回混亂的平安京。
在星暝拚儘全力的奔走和八雲紫的暗中調度下,大量妖怪開始有組織地撤離。他們遵照指示,即便是在後退,也竭力擺出一副從容不迫、甚至帶著幾分戲謔的姿態,仿佛這次襲擊隻是一次興之所至的遊玩,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全然不把人類的都城放在眼裡。一些妖怪臨走時還不忘對追來的人類士兵做個鬼臉,或是順手再掀翻一個攤子,極力維持著“勝利者”的錯覺。
而那些真正在混亂中戰死的妖怪,以及部分目睹了太多不該看的、或是被卷入太深的倒黴人類,則大多被八雲紫悄然張開的隙間吞沒,無聲無息地從戰場上消失。這種“打掃戰場”的方式,從結果上看,反而更凸顯出妖怪一方的遊刃有餘和神秘莫測——看,我們不僅來去自如,連痕跡都能抹得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