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寅時剛過,天色未明。
紫禁城乾清宮的燈火卻已通明。
年輕的天啟皇帝朱由校並未如外界臆測的那般在沉迷木工,也未在任何一位後妃宮中。
他正坐在東暖閣的禦案後,眉頭微蹙,翻閱著司禮監昨日經過貼黃摘要的奏章。
已經提前回來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垂手侍立在側,
另一側,則是奉聖夫人客氏正親自為皇帝調理著一碗羹湯。
殿內熏香嫋嫋,氣氛靜謐而壓抑。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隨侍太監低聲稟報:
“萬歲爺,司禮監秉筆、提督東廠太監魏公公有十萬火急之事,懇請即刻麵聖!”
天啟皇帝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魏忠賢深夜求見,必有驚天大事。
他放下朱筆,沉聲道:“宣。”
魏忠賢幾乎是躬著身子小步快趨進殿,臉色在宮燈下顯得異常凝重,甚至帶著幾分未曾有過的驚惶。
他拂塵一甩,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隨即以頭蹌地哭嚎道:
“奴婢魏忠賢,驚擾聖駕,罪該萬死!然……然山西大同……塌天了!”
天啟皇帝身子微微前傾:
“大同?前幾日不是奏報兵變嗎?何事驚慌至此?”
他記得前幾天確實有關於大同兵變的奏報,隻說亂兵圍城,他已下令兵部商議調兵。
魏忠賢泣聲道:
“萬歲爺!奴婢剛接到大同鎮守太監劉文忠冒死發出的密奏……兵變……兵變隻是開端!
三月二十一日,亂兵勾連不知從何而來的域外魔鬼,已……已攻破代王府!
代王千歲……與世子……俱已罹難!
王首……王首被懸於東門之上!
王府、巡撫衙門、總兵衙門……儘被夷為平地!
那夥魔鬼已於三月二十八日,裹挾亂兵及數萬軍民、錢糧北竄!
大同……大同鎮城已空了啊!”
“什麼?!”天啟皇帝猛然從禦座上站起,臉色瞬間煞白,身體跟著晃了一晃。
王體乾和客氏同時驚呼出聲,客氏手中的湯碗險些跌落。
“你……你再說一遍!”
皇帝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一陣眩暈襲來,
他下意識地用手撐住禦案,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
“代王……朕的王叔……怎麼了?!”
魏忠賢跪伏在地,將劉文忠密信中最駭人聽聞的部分一字一句地重複了一遍,
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紮在年輕皇帝的心上。
“噗——”天啟皇帝跌坐回龍椅,一手死死抓住禦案的邊緣。
他眼中先是茫然,隨即湧起滔天的怒火和一種近乎屈辱的驚恐。
藩王被殺,懸首示眾,王府被毀……這是大明開國二百年來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
這不僅僅是邊患,這是對朱明皇權的公然踐踏!
“魔鬼……是什麼樣的魔鬼?!”
皇帝的聲音因憤怒而變的嘶啞高亢,
“是蒙古?還是建奴?!”
“回萬歲爺,”魏忠賢抬頭,臉上老淚縱橫,
“劉文忠信中隻說,裝束詭異,麵色駭人,凶殘無比,火銃難傷……來去如風,實非尋常軍隊。
奴婢……奴婢也不敢妄斷其來曆啊!”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天啟皇帝更加暴怒,他一掌擊在禦案上,震得筆硯亂跳,
“堂堂九邊重鎮,親王駐蹕之地,竟讓一夥來曆不明的魔鬼來去自如!
宣大總督馮嘉善是乾什麼吃的!總兵、巡撫都死絕了嗎?!”
魏忠賢趁機叩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