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極殿內,檀香的青煙也壓不住彌漫在空氣中的驚慌。
坐在龍椅上的天啟就好像自己屁股下麵坐了一個火盆,有些坐立不安,虛汗直冒。
他沒有立刻回應魏忠賢的提議,隻是怔怔的看著殿下的臣子們。
百官們則低聲議論著,各種陰謀論層出不窮,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起來。
侍立在禦座旁的魏忠賢,麵沉如水,但內心卻如明鏡一般。
榆林的劇變打亂了他的部署,卻也給了他一個絕佳的機會。
他瞬間就看清了其中的利害:
此刻動尤世威,就是自毀長城,必須全力支持,將其綁在自己的戰車上。
但他又瞬間明白了一個殘酷的現實:
在這足以毀滅一切的“魔寇”威脅麵前,
什麼內鬥、什麼爭權奪利,都變得毫無意義,甚至愚蠢至極!
‘若此刻咱家還想著撤換尤世威,導致榆林防務空虛而被魔寇攻破…
屆時三邊震動,京師暴露,咱家手中的權柄、積累的財富,乃至這項上人頭,都將不保!’
利害關係如此清晰,他立刻做出了決斷:
‘動不得!此刻動尤世威,就是自毀長城!不僅動不得,還必須全力支持他!’
心思電轉間,他的策略已經徹底改變,從“打壓”急轉為“極力拉攏”。
‘打不得,那就隻能哄了!
咱家要讓他尤世威覺得,滿朝文武,隻有咱家信他、用他、保他!
讓他死心塌地為咱家守住北大門!’
打定主意後,魏忠賢上前一步,麵向天啟皇帝,正要開口提議加強對榆林的支持。
然而,就在他準備出聲的刹那,一個清朗卻帶著沉鬱的聲音搶先響起。
“陛下!臣有本奏!”
隻見吏部尚書趙南星手持玉笏,邁步出班,他麵色凝重,繼續道:
“榆林之事,疑點重重!尤世威奏報所謂‘魔寇’攻城,
然則城防崩摧、將士死傷皆出自其一麵之詞!
豈可偏聽偏信?臣恐其中有詐!或為邊將養寇自重,或為掩飾其失城之罪!
臣懇請陛下,立即派遣得力大臣前往榆林,徹查此事真相!
在真相大白之前,對尤世萬不可輕予權柄,以免尾大不掉!”
趙南星話音未落,僉都禦史左光鬥緊接著出列,聲音激昂:
“陛下!趙尚書所言極是!
尤世威兄長春間方有‘臨陣脫逃’之疑,其弟世威豈能全然無辜?
即便真有外寇,榆林重鎮旬日即陷,尤世威守土有責,其罪難逃!
豈能因一份語焉不詳的奏報便予其褒獎、授以全權?
此非賞罰不明乎?臣以為,當務之急乃是問責!
應即刻將尤世威鎖拿進京,交部議處!”
緊接著,左都禦史高攀龍也沉聲道:
“陛下,魔寇之事,荒誕不經,恐為邊將推諉罪責之借口。
縱然有之,尤世威不能禦敵於國門之外,致使疆土淪喪,已是大罪。
朝廷若反加以恩賞,豈不令天下守將效仿,皆可借口‘魔寇’而瀆職喪師耶?
綱紀何在?法度何在?”
副都禦史楊漣最後出列,他瞥了一眼魏忠賢,語帶深意:
“陛下!臣等非是不信邊報,實乃此事牽連甚大!
尤總兵奏章甫到,朝中即有重臣急於為其請功邀權,此中關節,不得不察!
臣懇請陛下明鑒,萬不可聽信一麵之詞,亦不可使邊鎮之事,為權閹……為少數人所壟斷!”
東林黨四大巨頭的連番出擊,詞鋒犀利,目標直指尤世威,
更隱隱將矛頭引向了試圖支持尤世威的魏忠賢。
殿內氣氛頓時變得更加緊張。
麵對這排山倒海般的攻勢,魏忠賢心中冷笑連連。
他早就料到這夥清流會跳出來攪局。
他不慌不忙,等到四人奏畢,才上前一步,先是向皇帝行了一禮,
然後轉身,平靜的看著趙南星等人,臉上甚至帶著一絲悲天憫人的神色。
“陛下,”魏忠賢緩緩開口,
“趙大人、左大人、高大人、楊大人……諸位憂國憂民之心,咱家感同身受。”
他一臉正氣,話鋒也隨之一轉:
“然則,諸位大人久在朝堂,可知如今邊鎮將士是用何等代價在為我大明守國門?
可知那‘魔寇’之凶殘,遠超爾等想象?
榆林錦衣衛千戶的密揭在此,上麵血淋淋地記載著魔寇器械之利、手段之狠辣!
這些,難道也是尤總兵能偽造的嗎?!”
他踏前一步,氣勢陡然提升,聲音也淩厲起來:
“如今大敵當前,榆林危在旦夕,三邊震動!
爾等不去想如何退敵保境,卻在這裡糾纏於細枝末節,捕風捉影,猜忌忠良!
試問,若因諸位大人今日之疑,致使朝廷遲疑不決,
援軍糧餉遲遲不至,榆林有失,這個責任,你們誰來承擔?!
是你們能提筆退敵,還是能靠唾沫星子守住大明的江山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