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沿著洋河南岸的官道疾馳。
這一路行來,除了偶爾可見的荒廢屯堡和驛道旁稀疏的田壟,並未見太多異常。
直到過了柴溝堡舊址,穿過良民溝,
逐漸接近寧遠堡防區時,空氣中的異樣才越來越濃。
先是道路兩旁、荒草叢中,開始零星出現一些被踐踏的破舊旗幟,
有明軍製式的,也有蒙古部落常見的蘇魯錠或雜色認旗,胡亂丟棄在泥濘裡。
緊接著,是散落一地的雜物:
斷裂的弓臂、卷刃的彎刀、碎裂的皮盾、傾倒的空水囊、甚至還有幾頂破爛的皮帽或鐵盔。
這些東西被隨意拋棄在野地、溝渠旁,沾染著已經發黑的血汙和泥漿。
鐘擎的眼神冷了下來,命令車隊減速。
不需要他多說,訓練有素的特戰隊員們已紛紛從步戰車中探出身子,
警惕地持槍四顧,觀察著四周動靜。
然後,他們看到了屍體。
第一具是倒伏在路旁淺溝裡的蒙古騎兵,
背心上一個碗口大的血洞,周圍的草葉被染成褐紅色。
接著是第二具、第三具……越靠近寧遠堡方向,倒斃的人馬屍體就越多。
有被利器砍殺的,有中箭而亡的,但更多的,
屍體上布滿了一種令人觸目驚心的傷口,那絕不是刀砍斧劈或箭矢能造成的創傷。
有些屍體甚至支離破碎,像是被無形的巨力撕扯過。
空氣中開始彌漫一股甜膩中帶著腐敗的惡臭。
那是死亡超過兩日,在夏日高溫下,血肉開始腐爛的恐怖氣味。
綠頭蒼蠅成群結隊,在那些腫脹發黑的屍體上嗡嗡盤旋,形成一片片移動的黑雲。
“停車!”
鐘擎沉聲下令。
他推開車門跳下,濃烈的屍臭瞬間撲麵而來,幾乎令人作嘔。
他皺了皺眉,強忍著胃部的不適,快步走到最近一具蒙古騎兵的屍體旁,蹲下身仔細查看。
屍體胸口有一個邊緣焦黑的撕裂狀大洞,創口周圍的布料和皮肉呈放射狀翻卷。
鐘擎的眼神一凝。
他再看向不遠處另一具被攔腰幾乎打斷的屍體,
以及更遠處一匹戰馬身上那密密麻麻、深入內臟的細小貫穿傷……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
“是56半……還有機炮。”
他低聲自語。
這些傷口特征,他太熟悉了。
隻有他帶來的武器,才能造成如此高效而殘酷的殺傷。
看來是偵察兵們在這裡和韃子打了一場硬仗,而且,動用了重火力。
就在這時,一旁的尤世功身體猛然一震。
他緊盯著前方寧遠堡方向隱約可見的殘破夯土牆,
以及牆下那片狼藉的戰場,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那些明軍製式的棉甲、鴛鴦戰襖……雖然破碎染血,但他認得出來!
是宣大邊軍的裝束!是周遇吉的人!
“遇吉……遇吉!!”
尤世功喉嚨裡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眼睛瞬間布滿血絲。
他再也顧不得什麼軍令隊形,
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朝著那片死寂的寧遠堡瘋狂衝去!
“尤總長!”
郝二牛驚呼一聲,想攔卻沒攔住。
鐘擎的心裡一沉,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發乾,一時竟發不出聲音。
他最怕見到的一幕,似乎正在變成現實。
他不敢想,那個憨直勇悍的半大小子,此刻是否就躺在前麵那片屍山血海中?
他手指有些顫抖地指向寧遠堡的方向,嘴唇翕動了幾下。
昂格爾立刻會意,不等鐘擎出聲,猛地一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