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王朝在廢墟上建立,然後……又開始下一個輪回。”
朱童蒙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鐘擎這番話,幾乎是將華夏數千年的政治史,
用最冷酷的刀筆解剖開來,血淋淋地展現在他麵前。
那些被聖賢書美化了的“王道”“仁政”,此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就說大明,立國二百五十餘載了。”
鐘擎繼續道,
“太祖皇帝跟淮西勳貴鬥,跟丞相鬥。
成祖皇帝跟建文舊臣鬥。
後麵的皇帝,跟文官鬥,跟宦官鬥,跟邊將鬥,跟皇親國戚鬥。
鬥來鬥去,遼東丟了,河套丟了,百姓流離失所,易子而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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陝西大旱,人相食。
朝廷在乾嘛?
在爭論‘紅丸案’、‘移宮案’,在為了‘國本’吵得天翻地覆,在忙著給魏忠賢修生祠!”
他微微前傾身體,看著朱童蒙:
“朱大人,你告訴我。
這二百多年,跟文官鬥,跟宦官鬥,跟一切能鬥的鬥,
可曾有一天,真正跟老百姓站在一起,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哪怕一天?”
朱童蒙張了張嘴,喉嚨乾澀,一個字也答不出來。
他想起陝西路上的餓殍,想起遼東逃難的遼民,
想起朝廷賬簿上驚人的虧空和邊關將士襤褸的衣衫……
那些他曾經試圖不去深想,或用“氣數”“磨難”來安慰自己的景象,此刻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來。
鐘擎靠回椅背,雙手重新交叉。
“我從來就沒考慮過建國。”
他緩緩說道,
“我來這裡,滿打滿算,才幾個月。
我現在手下,滿打滿算,十八萬人。
這十八萬人裡,有大同邊軍,有宣大潰兵,有蒙古流民,有各地活不下去逃來的百姓。”
“現在,他們能吃飽飯,有衣服穿,有房子住,孩子能上學,病了有郎中看。
榆林邊牆,如今韃子不敢輕易叩關。
宣大防線,林丹汗和代善碰得頭破血流。
遼東……至少韃子今年沒敢大規模入寇。”
他看著朱童蒙,問出了一個最簡單,也最致命的問題:
“我用了不到一年,讓跟著我的十八萬人,
有了活路,有了盼頭,讓千裡邊關,暫時能睡個安穩覺。
大明立國二百多年,它讓天下的百姓,有了什麼?”
房間裡陷入一片沉默。
隻有風扇還在嗡嗡地轉動,吹動著彌漫的煙霧,也仿佛吹動著某些根深蒂固的東西。
熊廷弼閉上了眼睛,胸膛微微起伏。
滿桂握緊了拳頭。
尤世功兄弟神色依舊平靜,但眼神深處有什麼東西在閃動。
陳破虜和馬黑虎似懂非懂,但覺得大當家說的話……挺他媽有道理。
朱童蒙臉色很不好看,怔怔地坐在那裡,仿佛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
鐘擎沒有咆哮,沒有怒斥,隻是用平淡的語氣,列舉著事實,提出一個問題。
但這問題,卻比任何刀劍都更鋒利,直刺信奉了他幾十年的儒家思想核心。
鐘擎沒有等他回答,也不需要他回答。
他重新拿起一支煙,在桌麵上頓了頓,恢複了一貫的冷靜:
“所以,朱大人,建國?稱號?旗號?”
他劃燃火柴,點燃香煙,在騰起的煙霧中,淡淡地說,
“那不是我現在要考慮的事情。
我現在想的,是怎麼讓跟隨我的這些人,
明年還能吃飽飯,後年還能有衣穿,
不被韃子的馬刀砍死,不被餓死,凍死。
怎麼讓我們腳下的這塊地,能長出更多的糧食,建起更堅固的房子,造出更犀利的火器。”
“至於其他的,”
他吐出一口煙,煙霧模糊了他的表情,隻有聲音清晰地傳來,
“等哪天,天下的百姓覺得,在我鐘擎這兒過日子,比在朱家皇帝那兒強,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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