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同知。
這四個字,比天上那個璀璨的“民”字,更具現實的份量,重重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那緋袍官員,竟是僅次於知府大人的二號人物!
王丞哲臉上的喜色瞬間凝固,隨即化作了十二萬分的恭敬與謹慎。他連忙上前一步,深深作揖。
“下官青陽縣令王丞哲,不知同知大人駕臨,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場中還跪著的學子,此時才如夢初醒,慌忙跟著縣令一同叩拜,噤若寒蟬。
這位姓馮的同知,卻像是沒看見他們一般,隻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林凡,那番話既是邀請,又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為知府大人分憂?”
林凡心中念頭急轉,他拱手為禮,不卑不亢。
“大人謬讚。學生才疏學淺,恐難當此任。況且,縣試尚未複核,學生功名未定,實不敢擅離青陽。”
他這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是謙辭,也是一種委婉的推拒。
馮同知聽了,非但沒有不悅,反而眼中的欣賞之色更濃了幾分。
少年得誌,卻不輕狂,知進退,懂分寸,這比那首驚天動地的詩,更讓他高看一眼。
“無妨。”馮同知擺了擺手,語氣平淡,“本官隻是提前知會一聲。知府大人的壽宴,在下月初。至於你的縣試複核,王縣令,想必不會讓本官,更不會讓知府大人失望吧?”
他最後那句話,是對著王丞哲說的。
王丞哲額角滲出一層薄汗,連忙躬身。
“下官明白!下官定會秉公辦理,絕不叫真正的英才埋沒!”
他這話,說得擲地有聲。
馮同知滿意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言。他轉身,在一眾衙役的簇擁下,緩步離去,自始至終,沒再看旁人一眼。
直到那華貴的馬車消失在街角,場中壓抑的空氣才稍稍流通。
“哈哈哈!好!好啊!”
王丞哲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到林凡身邊,用力拍著他的肩膀,激動得滿臉通紅。
“林凡!你可真是本官的福星!不,是整個青陽的福星!”
能讓府城同知親自開口邀請,這是何等的殊榮!
王丞哲仿佛已經看到,青陽縣今年的考評,定是上上之選。
周圍的學子們,也紛紛湧了上來,對著林凡恭賀之聲不絕於耳。
張子明站在人群外,看著被眾人簇擁的林凡,心中最後那點不甘,也徹底煙消雲散。他苦笑著搖了搖頭,默默轉身離去。
他明白,自己與林凡的差距,早已不是一首詩,一場辯會,而是對整個文道的理解,已經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
夜色漸深,縣衙後院的書房裡,燈火通明。
白日裡的喧囂與榮耀,都已沉澱下來。
王丞哲坐在主位上,端著茶杯,卻沒有喝,隻是用杯蓋一下下地撇著浮沫。他臉上的興奮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思索。
坐在他對麵的,是陳望夫子。
“陳夫子,今日之事,你怎麼看?”王丞哲緩緩開口。
陳望夫子捋了捋胡須,神情平靜。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林凡今日,鋒芒太盛了。”
王丞哲歎了口氣,將茶杯重重放下。
“是啊。馮同知此來,名為巡查,實為替知府大人物色賀壽之人。林凡這首詩,正合了他們的意。但如此一來,也等於是將林凡架在了火上。”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
“李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陳望夫子點了點頭,他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公開的刺殺,煽動的暴亂,都失敗了。
那麼接下來,李家必然會動用他們經營多年的,更隱秘,也更陰險的力量。
王丞哲站起身,在書房裡踱了幾個來回,最終停在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