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夕陽已儘,華燈初上。
崇禎依舊靜靜地坐在那裡,手裡把玩著一隻空茶盞,神色淡然如水,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或者說……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難道……是趙先生?”
韓書寧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怎麼可能?
趙先生隻是一介遊學書生啊!哪怕有些家財,有些才學,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高高在上的文淵閣掌櫃卑躬屈膝?讓襄陽知府親自出手整治柳家?
這得是多大的能量?這得是多深的背景?
韓書寧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看著崇禎那雙深邃而從容的眼睛,愈發覺得這個男人深不可測,就像這窗外的漢江水,表麵平靜,實則蘊含著吞吐天地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氣,舉起手中的酒杯,聲音輕柔:“趙先生……方才您說‘好書當傳天下,些許豪強未必能阻’……沒想到竟一語成讖。”
“不知先生是否……”
她想問,是不是你做的?
但話到嘴邊,又覺得太過唐突,也太過驚世駭俗。
崇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容溫潤如玉:“韓小姐,巧合而已,許是文淵閣掌櫃良心發現,亦或是小姐的才名感動了上蒼,連襄陽知府都看不下去了。”
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臉上這份從容,不屑於邀功的淡然,比任何承認都更具衝擊力。
這逼,裝得很有水平!
韓書寧定定地看著他,心中的震撼漸漸轉化為一種前所未有的佩服,甚至……是一絲崇拜。
才華橫溢、見識卓絕、溫潤如玉,如今再加上這深不可測的手段……
這世上,竟真有如此完美的男子?
“年齡乃皮囊,才德方為骨……”
韓書寧的耳邊再次回響起這句話,這一次,這句話不再是空洞的道理,而是變成了重重敲擊在她心房上的鼓點。
“多謝先生。”
韓書寧將杯中酒一飲而儘,臉頰緋紅,眼波流轉,第一次極其認真且鄭重地說道:
“今日之恩,今日之教,書寧……銘記於心。”
......
幾日後,韓府。
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戶,灑在案幾上那幾本散發著清新墨香的新書上。
封麵上,“宋詞評注”四個大字蒼勁有力,那是當今書壇大家的手筆,更彆提那精美的排版與上乘的紙張,無一不透著文淵閣的滿滿誠意。
韓書寧捧著自己的心血,手指輕輕摩挲著書頁,清冷的眉眼中難得浮現出一抹如釋重負的歡喜。
“小姐,小姐!”
侍女雲兒快步走進來,手裡捏著一張淡金色的帖子:“趙先生派人送帖子來了。”
“趙先生?”韓書寧心頭微微一跳,放下書卷,接過帖子。
帖子上字跡遒勁,邀她今日申時,去漢江泛舟賞景,以慶新書刊印之喜。
韓書寧拿著帖子,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若是換了旁人,她定是一口回絕,孤男寡女,泛舟江上,傳出去足以毀了自己清譽。
但看著案上那幾本新書,韓書寧心裡清楚,若無這位神通廣大的趙先生暗中相助,這書怕是這輩子都難以見天日。
這份恩情,太重。
且那日茶樓一敘,趙先生在詩詞與格局上的見地,確實令她折服。
那個年長男人的身影,這幾日竟總是莫名地在她腦海中浮現。
“……罷了。”
良久,韓書寧輕歎一聲,將帖子收好,臉頰微燙:“去回話,就說……書寧應邀。”
……
申時三刻,漢江之上。
江闊雲低,秋水長天,一艘不大不小的烏篷船,如同一片悠然的落葉,蕩漾在碧波之間。
出乎韓書寧意料的是,船上並無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