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二十年,夏。
南京,乾清宮。
這一日的午後有些悶熱,窗外的知了叫得人心煩意亂。
崇禎手裡捏著一份來自陝西宣撫使司的加急奏報,眉頭緊鎖,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有震驚,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種覺得荒謬的可笑。
“啪!”
崇禎將奏報重重地拍在禦案上,指著西北方向,對著垂手侍立的樞密使嶽飛和左丞相趙鼎問道:
“你們來看看,這上麵寫的是什麼鬼東西?朕是不是熱昏頭了,看錯了字?”
趙鼎連忙上前,捧起奏報細看,臉色隨即也變得古怪起來。
“這……陝西馬步軍副都統製,李宗道,於上月初五夜闖嘉峪關,殺傷守關士卒三人,叛逃……西夏?”
讀到最後兩個字,趙鼎的聲音都變了調。
“荒唐!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崇禎站起身,背著手在殿內來回踱步,語氣憤怒:“如今的大宋是什麼光景?滅金、平蒙、收大理,萬國來朝!那西夏現在是什麼檔次?年年納貢,歲歲稱臣,就是朕養在西北的一條看門狗!”
“那個李宗道,堂堂正三品的邊軍大將,手握重兵,前途無量,他竟放著大宋的龍不當,跑去西夏當狗?他是腦子裡進了水,還是被驢踢了?”
這確實不合常理。
這就好比後世一個美軍的四星上將,放著五角大樓的辦公室不坐,突然叛逃到了某非洲部落去當酋長的保鏢,邏輯上根本講不通。
“官家息怒。”
嶽飛沉思片刻,拱手道:“李宗道此人,臣有些印象,當年臣在河北抗金時,他曾是王彥將軍麾下的猛將,作戰勇猛,身先士卒,按理說,這樣的人,骨頭最硬,斷不會做出叛國投敵之事,其中……恐有隱情。”
崇禎點了點頭:“朕也是這麼想的,去,把陝西巡撫範致虛的詳細奏報拿來,還有禦史台的核查文書,朕要親自過目。”
……
半個時辰後。
看著擺在案頭堆積如山的卷宗,崇禎眼中的疑惑逐漸變成了冰冷的失望。
陝西巡撫範致虛的奏報寫得詳實無比,簡直就是一部“墮落史”。
據奏報稱:李宗道調任陝西後,染上了極大的惡習,賭博,而且是豪賭。
他不僅輸光了家產,還挪用了軍餉,甚至在外麵借了巨額的高利貸。
債主逼上門來,李宗道為了還債,竟然逼迫發妻賣身,導致妻子不堪受辱,帶著一雙兒女投井自儘。
家破人亡後,李宗道性情大變,因挪用軍餉被上官陝西宣撫判官)發現並斥責。
當夜,李宗道借酒行凶,潛入判官府中,將其殺害,隨後畏罪潛逃,一路殺出關隘,投奔了西夏。
“好賭成性……逼死妻兒……挪用軍餉……殺官叛逃……”
崇禎喃喃自語,如果是這樣,那邏輯就通了。
一個走投無路、喪心病狂的賭徒,為了活命,確實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禦史台怎麼說?”崇禎冷冷地問道。
“回陛下。”禦史中丞張浚出列道:“禦史台接到消息後,臣立刻派監察禦史前往陝西核查,查訪了李宗道的同僚、鄰居以及賭坊的老板,證詞……與範節使所奏,一般無二。”
崇禎的眼神沉了下來。
他生性多疑,尤其是經曆過均州被騙之後,對地方官的話總留著三分心眼。
“皇城司呢?”崇禎看向角落裡的皇城司提舉顧千帆。
“回官家。”顧千帆跪地回道:“皇城司在陝西的暗樁回報,李宗道確實經常出入‘千金笑’賭坊,欠下巨額賭債之事,坊間人儘皆知,他妻兒投井那天,也有不少百姓目睹了屍體打撈的過程,此案……鐵證如山。”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同一個結果。
陝西宣撫使司行政)、禦史台監察)、皇城司特務),三方獨立,竟然給出了完全一致的結論。
崇禎靠在龍椅上,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