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廬州。
楊行密的指節,在輿圖上那枚代表“宋州”的棋子上,輕輕叩擊,發出沉悶的聲響。
朱溫的兵鋒,如同一把燒紅的利刃,已經抵在了淮南的咽喉上。
楊行密很清楚,朱溫這頭餓狼吞下徐、兗二州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
唇亡齒寒,不如主動出擊。
“報!”
“大王!王將軍八百裡加急軍報!”
一名親兵高舉著軍報,從府外疾衝而入。
楊行密一把抓過軍報,目光一掃而過。
他緊鎖的眉頭豁然舒展,緊繃的嘴角咧開,最終化作一聲壓抑不住的大笑。
“好!”
“好一個王彥章!”
他將那份軍報重重拍在案上,對著滿堂文武,聲如洪鐘。
“三日前,王彥章率八千銳士北上,昨日夜間,已破亳州!”
堂下,原本安靜的眾將瞬間炸開了鍋,低語聲嗡嗡作響,滿是難以置信。
“亳州雖非堅城,可也有數千宣武軍駐守!三百裡奔襲,一夜破城?!”
楊行密的首席謀士袁襲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急切問道:“王將軍是如何做到的?”
“奇襲!”
楊行密拿起軍報,眼中放光,高聲念道。
“三更時分,彥章親率三百敢死之士,人銜枚,馬裹蹄,摸至城下。”
“他竟沒用雲梯!而是命人砍來巨木為槌,冒著城頭的箭雨,以命換命,硬生生將北門撞成了碎片!”
“城門一破,他單人獨騎,第一個衝殺進去!手中一杆鐵槍,擋者披靡,無人能當其一合!”
“守將倉皇逃竄,被他一槍從亂軍中挑出,釘死在城樓之下!”
“天亮之時,亳州城頭,已換我淮南大旗!”
“王鐵槍!”
堂下,不知是誰,用儘全力吼出了這個名號。
“對!王鐵槍!”楊行密滿麵紅光,“這個名號,他王彥章,當得起!”
這步險棋,他走對了!
淮南軍的士氣,因這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捷,被徹底點燃。
王彥章此人,出身草莽,悍不畏死,最厭煩的就是按部就班的圍城戰。
“兵貴神速,磨磨蹭蹭,那是娘們乾的活!”
這是他常掛在嘴邊的話。
大軍在亳州僅僅休整一日,他便再度下令,全軍拔營北上。
目標,宿州。
宿州守軍聽聞亳州一夜告破,主將被“王鐵槍”一槍挑殺的慘狀,早已嚇破了膽。
王彥章大軍剛到城下,戰鼓未響,城頭已然豎起了白旗。
入主宿州府衙,王彥章甚至沒喝一口慶功酒。
他讓人攤開地圖,手指重重地戳在了一個位置上。
宋州。
“將軍,不可再冒進了。”
長史袁襲快步上前,他是楊行密派來輔佐王彥章的,名為輔佐,實為監軍。
袁襲看著地圖上那個點,臉色發白。
“我軍孤軍深入,連克兩城,看似勢如破竹,實則已是強弩之末。朱溫主力尚在兗州,隻需分出一支偏師南下,我軍便有全軍覆沒之險!當固守宿、亳,徐圖後計!”
王彥章甚至沒看他,眼神依舊死死釘在地圖上,指關節叩擊著“宋州”二字,發出沉悶而固執的聲響。
就在此時,一名親兵入內稟報。
“將軍,城外來了一群潰兵,自稱是泰寧軍的人。”
“泰寧軍?”王彥章終於抬起頭,來了點興趣,“帶頭目進來。”
不多時,幾個衣衫襤褸、滿臉悲憤的漢子被帶了進來。
他們一見到王彥章,便撲通跪倒,哭嚎不止。
“求將軍為我們朱帥做主啊!”
王彥章聽他們七嘴八舌地講完了兗州之戰的始末,從朱溫驅民攻城,到朱珍謊報軍功,再到最後的屠城慘劇。
他沉默地聽著,那張桀驁不馴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朱溫,好一個屠夫。”
他揮揮手,讓人將這些潰兵帶下去好生安置。
袁襲見他聽聞朱溫暴行,非但沒有懼色,那雙眸子裡反而閃爍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光,心中那份不安愈發沉重。
“將軍,朱溫殘暴,其軍必是虎狼之師,我等更應避其鋒芒……”
“避?”
王彥章終於開口,打斷了他。
“袁長史,你是讀書人,可知什麼叫‘趁他病,要他命’?”
“朱溫剛吞下兗州,正撐得走不動路!他的主力,都在消化泰寧軍的地盤,還要防備北麵的李燁!”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從宿州劃到宋州,像是一把尖刀,直插敵人心臟。
“他的背後,現在就是空的!”
“宋州,是朱溫的東麵門戶,更是他囤積糧草,準備南侵我淮南的跳板!此時不打,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