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話,隻是舉起鐵槍,槍尖指向營寨西門。
三百騎兵同時上馬。沒有呐喊,沒有鼓噪,隻有鐵甲葉片碰撞的細碎聲響,還有戰馬壓抑的響鼻。
營門緩緩打開了。
不是被撞開的,是從裡麵打開的。門外正在撞門的宣武軍士兵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門內衝出一騎,隻有一騎。
王彥章單騎出營。
他馬速不快,甚至可以說是慢,就那麼不緊不慢地踏過營門外的屍堆,踏過血泥,朝著前方那片黑壓壓的、正在湧來的宣武軍生力軍走去。
宣武軍的前鋒都愣住了。他們看著這個單槍匹馬走出來的人,看著他手裡那杆長得嚇人的鐵槍,看著他臉上那種平靜得近乎詭異的表情。
然後他們看見了那人身後,營門裡,三百騎兵魚貫而出,列成一個狹窄的楔形陣,馬蹄踏地,開始加速。
“攔住他!”有宣武軍都頭嘶聲大喊。
但已經晚了。
王彥章的馬速在最後三十步驟然爆發。那匹青驄馬四蹄騰空,像一道離弦的箭,直射宣武軍陣型中央。而他手中的鐵槍,在這一刻活了。
第一槍,捅穿了最前麵那個盾手的盾牌,連盾帶人一起挑飛出去。屍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重重砸進後麵的槍陣裡。
第二槍,橫掃。三個長槍兵被攔腰掃斷,上半身還握著槍杆,下半身已經跪倒在地。
第三槍,直刺。槍尖從一個偏將的胸甲縫隙紮進去,從後背透出來,將整個人挑在槍尖上,像一麵血腥的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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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鐵槍在此!”
吼聲如驚雷炸響,蓋過了戰場上所有的廝殺聲、慘叫聲、鼓噪聲。
三百騎兵緊跟著撞進了宣武軍的陣線。他們不是要殺穿這支兩萬人的大軍,他們隻是要製造混亂,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刀、最不要命的衝法,在這道黑色的鋼鐵洪流裡,撕開一道口子。
然後,真正的殺招來了。
東北方向,兩裡外,那座被所有人遺忘的乙營,寨門轟然洞開。
沒有醉漢,沒有舞姬,沒有殘兵。從裡麵衝出來的,是兩千名甲胄齊全、刀槍雪亮的淮南精銳。他們沉默地列陣,然後開始奔跑——不是衝向正在攻打甲營的宣武軍主力,而是繞過戰場,直撲宣武軍大營的側後!
那裡是輜重營。那裡是傷兵營。
那裡是朱溫的帥台所在!
“報!”斥候連滾爬爬衝上矮坡,聲音都變了調,“乙營!乙營殺出來了!兩千人,直撲我軍後陣!”
坡上瞬間死寂。
朱溫猛地轉身,獨眼死死盯著東北方向。他看見了,那支兩千人的軍隊像一柄匕首,正朝著他的肋下狠狠紮過來。而更遠處,王彥章的三百騎兵已經在他最後兩萬生力軍裡攪得天翻地覆,整支大軍的前進節奏徹底亂了。
“回防……”他喃喃,然後陡然咆哮,“回防!後軍轉向!攔住他們!”
但已經來不及了。
四個時辰的猛攻,十萬大軍早就被拉扯成了一根繃到極致的弦。前鋒在甲營牆下苦戰,中軍被王彥章攪亂,後軍本來就在休整。現在突然要從側麵迎擊一支兩千人的生力軍,命令傳下去需要時間,調整陣型需要時間,而敵人,已經衝到五百步內了。
更可怕的是,恐慌開始蔓延。
“後路被截了!”
“王彥章繞到後麵去了!”
“快跑啊!”
謠言像野火一樣在疲憊不堪的宣武軍中燒開。前線的士兵回頭,看見後陣煙塵滾滾,聽見同袍驚恐的叫喊,他們本來就撐到極限的神經,在這一刻,“啪”地斷了。
第一個扔下刀轉身逃跑的,是個滿臉是血的老兵。他跑得跌跌撞撞,撞倒了身後的同袍。第二個,第三個……像多米諾骨牌,潰敗從最前線開始,然後以驚人的速度向後蔓延。
“不許退!後退者斬!”龐師古在馬上嘶吼,連斬三個逃兵。
但沒用。潰退已經成了潮水,他一個人攔不住潮水。
矮坡上,朱溫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十萬大軍,那支他花了十五年心血打造的、戰無不勝的鋼鐵雄師,在短短一刻鐘內,從有序的進攻變成混亂的僵持,再從混亂的僵持,變成徹底的崩潰。
士兵們扔下武器,扔掉頭盔,甚至扔掉鎧甲,隻為了跑得更快一點。他們撞倒同袍,踩踏傷兵,像沒頭蒼蠅一樣在戰場上亂竄。而王彥章的三百騎兵和乙營的兩千步兵,就像驅趕羊群的狼,在後麵不急不緩地追著、咬著、撕扯著。
“主公!”氏叔琮衝上坡,臉上全是血和汗,“擋不住了!快走!”
朱溫沒動。他站在帥台上,獨眼死死盯著戰場上那杆“王”字旗,那杆旗正在潰退的黑色潮水中逆流前進。
他看見王彥章了。
那個男人騎在青驄馬上,鐵槍染成了紅色,所過之處人仰馬翻。他正朝著矮坡衝過來,隔著幾百步,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上了。
朱溫看見王彥章咧嘴笑了。
那笑容裡沒有得意,沒有嘲諷,甚至沒有殺意。就是一種很簡單的、屬於勝利者的笑容。
“走。”朱溫從牙縫裡擠出這個字。
親衛們一擁而上,架起他就往坡下跑。赤色大纛被慌慌張張地放倒,帥台上的令旗、地圖、沙盤全被扔下。朱溫被塞進一輛馬車裡,氏叔琮親自駕車,在三百親騎的護衛下,朝著北方亡命狂奔。
潰敗的大軍給他們讓開了路,或者說,潰敗的大軍本身就成了路。馬車在屍堆和逃兵中顛簸前行,朱溫坐在車裡,手死死抓著車窗邊緣。
他回頭,從車窗縫隙裡最後看了一眼戰場。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屍橫遍野的原野上,那杆“王”字旗高高飄揚。旗下,王彥章立馬橫槍,身後是三千浴血將士,麵前是十萬潰不成軍的大軍。
“王彥章……孤若得你,何愁不能平定天下!”朱溫低聲念著這個名字。
馬車顛簸著,消失在地平線的煙塵裡。
戰場上,王彥章勒住了馬。
他望著朱溫帥旗消失的方向,沒有追擊。三百騎兵衝殺一場,人困馬乏;乙營的兩千步兵激戰半日,也到了極限。而潰敗的宣武軍雖然亂了,但畢竟還有七八萬之眾,真要逼急了回頭拚命,這點人還不夠填牙縫。
“將軍!”袁襲滿臉是血地策馬奔來,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王彥章沒說話。他緩緩抬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那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鐵槍的槍尖還在往下滴血,一滴,兩滴,砸在泥土裡,暈開小小的暗紅色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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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向身後。
三千人。出發時是五千精銳,現在還能站著的,隻有三千。甲營的兩千守軍幾乎死絕,乙營的兩千人折了三成,三百騎兵也少了四十多個。活下來的人個個帶傷,盔甲破爛,眼睛裡除了劫後餘生的慶幸,更多的是茫然,接下來怎麼辦?
“我們贏了這一陣。”王彥章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但現在,該考慮怎麼活下去了。”
袁襲臉上的興奮漸漸褪去。他環顧四周,看著屍山血海,看著遠處那些雖然潰敗但依然黑壓壓的宣武軍殘部,看著更北方,那裡,朱溫一定正在收攏敗兵。
“將軍的意思是……”
“朱溫敗了這一陣,但他還沒死。”王彥章把鐵槍橫在馬鞍上,抬頭望了望天色,“天快黑了。傳令:輕傷者照顧重傷者,能動的去收攏戰馬、撿拾箭矢刀槍。一個時辰後,全軍向東南撤退。”
“東南?”袁襲一愣,“那不是往淮南的方向,那是……”
“那是絕路。”王彥章替他把話說完,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近乎自嘲的笑,“但有時候,絕路才是活路。”
他不再解釋,調轉馬頭,朝著營寨方向緩緩行去。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投在滿地的屍體和殘旗上,像一道孤獨的烙印。
身後,殘存的淮南軍開始沉默地打掃戰場。他們從屍體上扒下還能用的箭囊,撿起沒壞的刀,牽回無主的戰馬。沒有人歡呼,沒有人慶祝,隻有粗重的喘息聲,和壓抑的、劫後餘生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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