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鑒於河北、山東之地縱橫捭闔,苦心經營他的槍杆子,曆經波折終克濟北、定齊郡,將王薄逐入北海邊角,消化戰果,搶抓春耕的這段並不算長的時間裡,整個天下的棋局,發生了大變。
以洛陽、江都為中心,帝國的四方邊陲與腹心之地,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速崩塌。龍蛇起陸,豪傑並起,舊日的秩序在血與火中哀嚎,新的野心在廢墟上瘋狂滋長。
洛陽以東,黃河之畔,戰爭的陰雲與饑餓的慘狀交織成一幅末世圖景。李密,這位出身貴胄、曾以“蒲山公”之名享譽一時的梟雄,在經曆楊玄感之敗的蟄伏後,如今已穩坐瓦崗軍第二把交椅,其聲望甚至隱隱有淩駕老大哥翟讓之勢。他深知,在這亂世之中,兵馬錢糧固然重要,但“人心”二字,有時更勝過十萬雄兵。
這一日,瓦崗軍核心齊聚於滎陽附近的中軍大帳。李密一身青衫,未著甲胄,手指卻重重地點在了一幅巨大的輿圖之上,落處正是黃河以北、永濟渠畔的重鎮——黎陽。
“諸位,”李密聲音清越,目光掃過在場的翟讓、單雄信、王伯當等一眾頭領,最終落在了一位麵容沉穩、目光炯炯的年輕將領身上,“如今天下洶洶,饑民遍野,朝廷失德,已失民心。我瓦崗欲成大事,豈能固守一隅,與東都官軍空耗兵力?”
他頓了頓,見眾人凝神傾聽,繼續道:“黎陽倉,帝國北疆最大糧秣囤積之所,存粟百萬石,乃河北、河南命脈所係!如今守將雖為名將之後,然兵力分散,且朝廷鞭長莫及。若能取之,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則天下餓殍之輩,孰不簞食壺漿以迎我軍?此乃借朝廷之粟,養我瓦崗之威,收天下民心之舉!”
翟讓聞言,粗豪的臉上露出意動之色,卻又帶著幾分猶豫:“黎陽倉城堅池深,強攻恐難速下,若拖延時日,洛陽王聞訊來援,豈不危矣?”
此時,一年輕將領,徐世績,霍然起身。他雖年紀尚輕,卻在瓦崗軍中已以智勇兼備、沉穩乾練著稱。他拱手向李密、翟讓一禮,聲音堅定:“翟公、魏公明鑒。黎陽倉雖堅,然守軍驕橫,疏於戒備。末將願領一支精兵,自原武渡河北上,偃旗息鼓,晝伏夜出,不與沿途守軍糾纏,直插黎陽!同時,可聯絡河北活動之郝孝德、王德仁、高鑒等部義軍,許以糧秣,令其協同,多方佯動,迷惑官軍。待我兵臨城下,出其不意,猛攻其薄弱之處,或可一鼓而下!”
徐世績的計策詳儘而大膽,既考慮了奇襲的突然性,又兼顧了協同策應。李密眼中讚賞之色更濃,翟讓亦撫掌稱善。
計議已定,瓦崗軍這台龐大的戰爭機器迅速開動。徐世績親率五千精銳,皆為敢戰之士,攜帶輕便攻城器械,悄無聲息地自原武渡口越過天塹黃河。時值春末,河水奔湧,這支軍隊卻如暗夜中的利箭,精準而迅猛地插入河北大地。
他們避開官軍重兵布防的城鎮,專揀偏僻小徑,斥候遠放數十裡,遇有零散官軍或地方豪強武裝,能避則避,不能避則以雷霆手段迅速清除,絕不走漏風聲。與此同時,李密派出的信使也成功聯絡上了活動於黎陽周邊的幾股義軍。聽聞瓦崗欲取黎陽倉,並願分潤糧秣,這些原本各自為戰的義軍頭領無不怦然心動,紛紛率部向黎陽方向運動,四處出擊,騷擾官軍糧道,攻擊外圍據點,製造瓦崗主力仍在河南與官軍周旋的假象。此時的高鑒正在濟北盧縣,準備前往濟北縣大營吸引王薄的注意力。在獲得高鑒的許可後,韓景龍著顧陸離與趙鴻永一同領一千人向黎陽方向進軍,一來可以分一些錢糧,二來也表示對瓦崗的臣服。
黎陽倉守將確實未曾料到,瓦崗軍會如此大膽,派精銳孤軍深入河北。當他被城外突然出現的諸多“流寇”以及隱約傳來的瓦崗旗號弄得焦頭爛額、分兵四處彈壓時,徐世績的主力已然如同鬼魅般潛行至黎陽城下!
那是一個黎明前的黑暗時刻,守軍經過一夜的緊張,最為疲憊鬆懈。徐世績抓住戰機,毫不猶豫下達了總攻令!五千瓦崗銳卒,如同下山的猛虎,在友軍義軍的策應下,猛撲向守軍防禦相對薄弱的南門!雲梯飛架,悍卒蟻附而上,城頭箭矢滾木如雨落下,但瓦崗軍攻勢如潮,前仆後繼。
徐世績親冒矢石,立於陣前督戰。激戰持續不到一個時辰,南門守軍終於崩潰,城門被從內部打開。瓦崗軍如同潮水般湧入黎陽倉城!守將見大勢已去,率殘部倉皇北逃。
巨大的黎陽倉,連同其中堆積如山的糧秣,就此易主!
消息傳出,徐世績立刻踐行李密“爭取民心”的戰略,下令大開倉廩!無數麵黃肌瘦、掙紮在死亡線上的饑民,從河北、河南、乃至山東各地蜂擁而至,如同渴望甘霖的禾苗。黎陽倉外,人山人海,領到活命糧食的百姓無不感激涕零,高呼“李公萬歲”、“瓦崗萬歲”!
更重要的是,徐世績在放糧的同時,大力招募青壯入伍。“吃飽飯,打天下!”簡單直接的口號,卻擁有無與倫比的號召力。短短十餘日,投奔瓦崗軍的青壯饑民竟超過二十萬之眾!雖然其中大多為未經訓練的流民,但如此龐大的人口基數,足以讓瓦崗軍一躍成為天下最強大的勢力之一。李密之聲望,亦隨之達到頂峰,瓦崗軍的重心,無形中已從翟讓轉向了這位更具雄才大略的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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