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在距離地麵三百米的高度飛行,機艙裡隻有引擎的轟鳴和螺旋槳切割空氣的嘶吼。
沒有人說話。
強哥緊抓著艙壁的把手,指節發白。
他坐在靠近舷窗的位置,能清楚地看見下麵那片死亡的城市。
街道像被巨獸抓裂的傷口,建築物是裸露的骸骨,一切都蒙著一層灰敗的顏色。
風吹過空蕩蕩的窗戶,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李銘坐在他對麵,一遍又一遍地檢查著手中的突擊步槍。
拉栓,卸彈匣,清點子彈,裝回,再拉栓。
動作機械而精準,仿佛這個程序能讓他忘記正飛向什麼地方。
陳默坐在艙門邊,沒係安全帶。
風吹亂他的頭發,但他一動不動,眼睛盯著下方越來越近的地平線。
那個占據小男孩身體的存在安靜地坐在他旁邊,雙手放在膝蓋上,姿態像個真正的小孩,但那雙眼睛裡沒有任何孩童該有的情緒。
“看到標記點了。”飛行員的聲音在耳機裡炸開,帶著電流雜音。
所有人都湊到舷窗邊。
下麵是一片廢墟,但在廢墟中央,幾棟銀灰色的建築依然矗立。
那些建築方方正正,線條冷硬,像幾口巨大的金屬棺材被隨意扔在荒原上。
而建築周圍——
是黑色的潮水。
密密麻麻,湧動著的黑色潮水。
從三百米高空看下去,那些黑點小得像螞蟻,但數量多到覆蓋了整片平原,一直延伸到視野儘頭。
它們在建築周圍緩慢移動、推擠、爬行,像被某種無形力量吸引的屍骸之海。
偶爾有幾個黑點脫離群體,朝某個方向蹣跚幾步,又很快被“潮水”卷回。
“老天……”趙姐的聲音在顫抖。
那不是幾十,不是幾百。那是幾千,甚至更多。
感染者多到已經看不清個體,隻看見一片蠕動的、令人作嘔的黑色地毯,覆蓋了每一寸土地。
風裡似乎都飄著它們腐爛的喘息,隔著三百米高空和防彈玻璃,都能感到那股吞噬一切的壓迫感。
直升機開始盤旋。
陳默看見,在黑色潮水的邊緣,有幾個不起眼的小點正在移動——是山狼的狙擊小組,他們已經就位。
然後,一聲清脆的槍響穿透了引擎的轟鳴。
下方,黑色潮水邊緣,一個黑點的頭部炸開一朵暗紅色的血花。
那具感染者搖晃了一下,倒地,瞬間被湧上來的同類淹沒。
緊接著,槍聲密集如雨。
砰!砰!砰砰砰砰。
不是單發,是精準的速射。
每一聲槍響,就有一個黑點倒下。
子彈織成看不見的火網,黑色潮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不是退卻,是被成片地收割。
血霧在空氣中彌漫,在地麵凝成暗褐色的痕跡。
那不是戰鬥,是屠殺。
高效、冷靜、殘忍的屠殺。
耳機裡傳來陳薇的聲音,平靜得像在念實驗報告:“外圍感染者清理進度,百分之七十。
實驗室內部檢測到異常生物能量讀數,疑似存在高階變異體。
已標記熱源位置,數據同步至你們的戰術目鏡。”
“收到。”陳默隻回了兩個字。
他拍了拍艙壁。
飛行員點頭,操縱杆下壓。直升機開始下降,強風卷起地麵的塵土、碎石和……殘肢。
那些是剛剛被擊斃的感染者的碎片,被螺旋槳的氣流掀到空中,劈裡啪啦打在舷窗上。
艙門滑開。
腐臭和血腥味湧進來,濃得讓人作嘔。
陳默第一個跳下去。
雙腳落地的瞬間,他感到地麵傳來的震動——不是直升機,是遠處那些仍在倒下的感染者屍體砸在地上的悶響。
地麵是硬的,覆蓋著一層暗紅色的、半乾涸的血泥。
強哥、李銘、趙姐、張峰和他的隊員依次躍下。
小男孩最後,他落地時輕得像片葉子,甚至沒有在血泥上留下完整的腳印。
直升機重新爬升,螺旋槳的轟鳴迅速遠去,變成天邊的一個黑點。
現在,隻剩下他們六個人,站在這片屍山血海中。
陳默轉身,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強哥臉色鐵青,但握著槍的手很穩。
李銘已經舉槍警戒四周,戰術目鏡下的眼睛冷靜地掃視著地平線。
陳默的視線在每個人臉上停留了兩秒。沒有說什麼“小心”或“保重”,那些話在這裡沒有意義。他隻是點了點頭。
其他人也點頭回應。
然後他轉身,朝著實驗室的方向開始奔跑。
不是衝刺,是一種節省體力的、穩定的奔跑節奏。
強哥等人立刻跟上,腳步聲在空曠的平原上沉悶地回蕩。
越靠近實驗室,胸口的悸動就越強烈。
那不是恐懼。
陳默很少感到恐懼。
而是一種更深層的東西,像有什麼在胸腔裡撞,想要出來。
同時,一些破碎的畫麵、聲音、氣味碎片般閃過腦海。
他甩甩頭,把那些碎片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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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跟在他身邊,速度絲毫不慢。
事實上,陳默注意到,這個“存在”有意放慢了腳步,以便保持在隊伍中段——一個既安全又能觀察所有人的位置。
它沒有攜帶任何裝備,甚至連把刀都沒有,但那副小小的身軀在遍布殘肢和血汙的地麵上奔跑時,輕盈得詭異。
趙姐一邊跑一邊看向小男孩,眼神複雜。
這一路上,她像保護自己孩子一樣護著它,給它食物,在它“害怕”時摟著它。
但現在她知道,懷裡那個瑟瑟發抖的“孩子”,可能比外麵所有這些感染者加起來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