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的陰影籠罩著醫學堂。次日清晨,學生們發現校園裡多了幾位穿著衛生局製服的人員,正在各處噴灑消毒藥水。一種無形的緊張在空氣中蔓延。
“聽說了嗎?城南已經確診了三例肺鼠疫!”早餐時,周振邦壓低聲音告訴同伴們,“衛生局正在逐戶排查,所有密切接觸者都被隔離了。”
孫明遠臉色發白:“那晚我們去陳家附近...算不算密切接觸?”
李文瀚推推眼鏡:“《溫病條辨》載:‘瘟疫之邪,自口鼻而入’。我等那日距患者家門尚有十餘丈,應無大礙。”話雖如此,他的手卻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正當眾人忐忑不安時,麥克萊恩博士走進食堂,拍了拍手引起注意:“諸位同學,鑒於當前疫情,今天的細菌學課程將提前進行。我們將講解鼠疫杆菌的特征和防治。半小時後,西苑實驗室集合。”
這個消息讓學生們既緊張又興奮。細菌學是醫學堂最受歡迎的課程之一,因為它展示了西醫最引以為傲的微觀世界。
西苑實驗室比生理學教室更加“西化”。大理石實驗台上擺放著各種玻璃器皿、酒精燈和實驗器械,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間中央幾台黃銅製成的顯微鏡。
麥克萊恩開門見山:“肺鼠疫由鼠疫耶爾森菌引起,這種細菌最早由法國醫生耶爾森和日本學者北裡柴三郎在1894年香港鼠疫期間分彆發現。”他在黑板上畫出杆菌的形狀,“它長約12微米,寬約0.5微米,革蘭氏染色陰性。”
梁啟遠舉手提問:“博士,如此微小的細菌,如何能致人死命?”
“問得好。”麥克萊恩從冷藏箱中取出幾個玻片標本,“這就是今天你們將通過顯微鏡看到的——包括鼠疫杆菌在內的多種病原菌。”
學生們排隊依次觀察。當林聞溪湊到目鏡前時,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無數細小的杆狀生物在視野中遊動,有的單獨存在,有的連成鏈條。這就是致人死命的鼠疫杆菌?這就是祖父曾說過的“癘氣”的物質形態?
“太不可思議了...”林聞溪喃喃自語。在青囊鎮,他學過“邪氣”致病理論,但那些始終是抽象的概念。而現在,他親眼看到了具體的“邪氣”。
麥克萊恩講解道:“鼠疫杆菌通過跳蚤叮咬或在肺鼠疫情況下通過飛沫傳播。進入人體後,它們會抑製免疫係統的反應,大量繁殖,導致組織壞死和敗血症。”
顧靜昭觀察後卻提出質疑:“博士,這些微小生物確實存在。但如何證明就是它們引起疾病,而非疾病導致它們產生?中醫認為,‘邪之所湊,其氣必虛’,若人體正氣充足,縱有外邪亦難致病。”
麥克萊恩點頭:“很好的問題。科赫法則回答了這一點:第一,相同的病原體存在於所有患者體內;第二,能從患者體內分離出該病原體;第三,純培養的病原體能使健康個體患病;第四,能從實驗感染的個體中再次分離出相同病原體。”
他展示了相關實驗記錄的圖紙:“1884年,科赫和他的團隊已經通過實驗證明了霍亂弧菌與霍亂病的關係。鼠疫杆菌的病原性也通過了同樣嚴格的驗證。”
沈惟敬觀察後沉思道:“如此說來,西醫所謂病原菌,與中醫‘外邪’概念確有相通之處。隻是中醫概括為六淫邪氣,西醫則具體到各種細菌病毒。”
秦若虛獨自在角落觀察,不時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林聞溪注意到,他畫的不僅是細菌形態,還有想象中的細菌與人體相互作用的示意圖。
課程結束後,學生們三三兩兩討論著剛才的見聞。
梁啟遠興奮地說:“看到了嗎?這就是科學!中醫還在談論虛無縹緲的‘邪氣’,西醫已經找到了具體的病原體!”
顧靜昭搖頭:“隻見樹木不見森林。即便確認了細菌存在,如何解釋在相同暴露下,有人患病有人無恙?這不正印證了‘正氣存內,邪不可乾’的道理?”
李文瀚若有所思:“《素問》雲:‘聖人避虛邪之道,如避矢石然’。若知矢石為何物,避之豈不更加精準?知其菌,防其侵,與中醫防病理念並不相悖。”
林聞溪沉默良久,忽然問麥克萊恩:“博士,既然已知鼠疫杆菌形態特性,西醫如何治療?”
麥克萊恩麵色凝重:“坦白說,目前西醫對鼠疫的治療方法有限。血清療法有一定效果,但並非總能成功。最重要的是隔離消毒,防止擴散。”
這話讓崇西派學生們大為驚訝。他們原以為西醫對此等疾病應有神效。
麥克萊恩繼續道:“事實上,我正在研究中醫治療瘟疫方劑的有效成分。比如你們常用的黃連、金銀花、連翹等,實驗室顯示它們確實有抑菌作用。”
這句話引起了轟動。一位西醫學教授公開承認研究中草藥?
麥克萊恩看著學生們驚訝的表情,微微一笑:“科學的精神是求真,不是站隊。無論中醫西醫,能治病救人就是好醫學。”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課後,林聞溪主動找到秦若虛:“秦同學,我看你畫了很多細菌與人體作用的示意圖,能分享一下你的見解嗎?”
秦若虛略顯驚訝,但還是打開了筆記本:“我認為中西醫對疾病的理解可以互補。西醫看到了病原體,中醫看到了人體反應。就像鼠疫,既有外來的‘癘氣’細菌),也有內在的‘正氣虛’免疫力下降)。”
他指著自己畫的圖:“若將人體比作城池,細菌如外敵入侵,城牆堅固免疫力強)則敵難攻入;城牆破損免疫力弱)則敵易攻入。禦敵既需加固城牆增強體質),也需直接殺敵抗菌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