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駝嶺往西,地勢漸趨平緩,然山野間依舊荒涼,人煙稀少。師徒幾人行了數日,但見衰草連天,枯木虯枝,偶有鴉雀盤旋,啼聲淒厲,更添幾分肅殺。
夜色漸濃,一行人尋了一處荒廢的古刹歇腳。古刹殘破,斷壁殘垣間蛛網密布,唯有大殿尚存框架,一尊泥塑的佛像半塌,金漆剝落,露出裡麵暗黃的泥土,眼神空洞地望著殿頂的破洞,以及洞外那輪清冷的殘月。
篝火在殿中燃起,驅散了些許寒意與黑暗。唐僧疲憊不堪,靠著殘破的香案沉沉睡去。豬八戒負責守夜,抱著九齒釘耙,腦袋一點一點,鼾聲漸起。
孫悟空卻是精神奕奕,一雙火眼金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輝,時不時瞥向盤坐在角落的沙僧。沙僧麵前,三道被弱水神鏈捆得結結實實的身影,正是青毛獅子怪、黃牙老象和雲程萬裡鵬。
沙僧緩緩睜開眼,眸中湛藍光華流轉,目光平靜地落在三妖身上。
“說吧,”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大羅道韻,直透元神,“爾等盤踞獅駝嶺,吃儘一國臣民,背後可有指使?那陰陽二氣瓶,又從何而來?”
青獅怪冷哼一聲,扭過頭去,雖為階下囚,卻依舊帶著幾分昔日妖王的傲氣。白象精眼神閃爍,低著頭不敢與沙僧對視。
唯有大鵬雕,雖被神鏈鎖住,一身神通被壓製,但那雙銳利的金睛依舊桀驁,他死死盯著沙僧,尖聲道:“要殺便殺,何必多言!我等行事,何須向你這禿驢交代!”
“哦?”沙僧眉梢微挑,並未動怒,隻是心念一動。
“嘩啦……”纏繞大鵬雕的弱水神鏈驟然收緊,幽藍符文亮起,一股遠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直接的“沉淪”之力滲透而入,並非折磨他的肉身,而是直接作用在他的元神感知上!
霎時間,大鵬雕隻覺五感混亂,元神仿佛被拖入無底深淵,四周是無儘的黑暗與死寂,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而漫長,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孤寂與絕望感如同潮水般湧來,要將他所有的意識、所有的堅持都徹底淹沒、分解!
這不是疼痛,卻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恐懼!這是存在意義上的消融!
“呃……啊!”大鵬雕發出一聲壓抑的嘶吼,額角青筋暴起,渾身劇烈顫抖,那桀驁的眼神中終於出現了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懼。他從未感受過如此詭異的力量,仿佛直指大道本源,根本無從抵禦。
青獅和白象見狀,更是噤若寒蟬,瑟瑟發抖。
沙僧適時收回了部分力量,讓大鵬雕得以喘息。
“現在,可以說了嗎?”沙僧語氣依舊平淡,“或者,你想再體驗一番,那永墮沉淪的滋味?”
大鵬雕大口喘著粗氣,金色的瞳孔中殘留著恐懼,他死死盯著沙僧,咬牙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這絕非尋常佛門神通!”
“我是誰不重要。”沙僧淡淡道,“重要的是,你們是誰的棋子?佛門縱容爾等在此為禍,總該有個說法。”
這時,那黃牙老象似乎承受不住壓力,顫聲開口道:“我說……我說……我們兄弟三人,原本並非一心要吃人……是、是有人暗示,在此建立妖國,阻撓取經人,若能成事,日後……日後或可入靈山,得正果……”
“住口!”青獅怪厲聲喝止。
但沙僧目光掃過,弱水神鏈微震,青獅怪頓時如遭重擊,悶哼一聲,再說不出話。
沙僧看向白象:“誰人暗示?”
白象精偷眼看了看臉色鐵青的大鵬雕,又看了看麵無表情的沙僧,低聲道:“是……是佛門的一位尊者,具體名號我等不知,他隻說……此乃佛祖默許,意在磨礪取經人心誌……”
“放屁!”孫悟空忍不住跳了起來,金箍棒指著白象,“磨礪心誌?吃光一國人也叫磨礪?俺看你們就是那如來老兒放出來為非作歹的!”
沙僧抬手示意孫悟空稍安勿躁,繼續問道:“那陰陽二氣瓶,也是那位尊者所賜?”
這次,沒等白象回答,大鵬雕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與屈辱,嘶聲道:“寶瓶乃我機緣所得!與旁人無關!”
“機緣?”沙僧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蘊含聖人神念印記的機緣?鵬魔王,你當真以為,憑你之力,能完全駕馭這等先天靈寶?你不過是被當作了一把更好用的刀,刀柄卻握在彆人手中。用之則取,不用則……棄。”
“你胡說!”大鵬雕激動起來,掙紮著想要起身,卻被神鏈死死鎖住,“我乃鳳凰嫡裔,金翅大鵬雕!誰敢拿我當刀!”
“鳳凰嫡裔?”沙僧語氣帶著一絲嘲諷,“正因你是鳳凰嫡裔,與佛母同源,身份特殊,才好用來做些佛門不便親自出手的臟活累活,不是嗎?事成,你可分些氣運;事敗,你便是那替罪的羔羊,與佛門無乾。你且想想,那暗示你們的尊者,可曾給過任何實質性的承諾或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