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行宮的大殿內，燭火昏黃搖曳，映著朱由檢略顯佝僂的身影。他扶著冰涼的龍椅扶手緩緩站起，兩鬢竟添了幾縷銀絲，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數歲。殿內空寂無聲，唯有王承恩躬身立在側旁，大氣不敢出。
“王伴伴，”朱由檢的聲音沙啞乾澀，帶著難以言喻的疲憊與沉痛，“朕帶著大明龍魂歸來，自崇禎十年至今，已是兩年七個月了吧？”
“稟陛下，正是兩年七個月整！”王承恩恭聲回道，目光落在朱由檢蒼白的臉上，滿是擔憂。
朱由檢緩緩閉上眼，過往的畫麵如潮水般湧來，語氣陡然變得淩厲：“上一世，鬆錦之戰他戰敗被俘，朕念他曾是棟梁，誤以為他殉國，還為他設壇祭奠！可他呢？竟貪生怕死投了後金，以漢製漢，幫著清人屠戮我漢家兒郎，視同胞如豬狗！”
他猛地睜開眼，眼底翻湧著滔天怒火，伸手拔出龍椅旁懸掛的天子劍，寒光乍現。“這一世，朕既往不咎，仍委他兵部尚書之職，雖未予兵權，卻也是掏心掏肺的信任！沒想到啊……沒想到他竟再次背叛！”
“哐當！”天子劍狠狠劈在身前的檀木桌案上，木屑飛濺。朱由檢紅著眼眶，一劍接一劍地劈砍，泄憤般嘶吼：“洪賊！賣國之賊！兩萬五千大明勇士皆因你而死，你怎麼有臉活在這世上兩次！朕給了你兩次機會，你卻背叛了朕兩回！”
劍風呼嘯，檀木桌案應聲裂成兩半。朱由檢狀若癲狂，提著劍對著空無一人的大殿亂劈，最終一劍狠狠劈在殿中石柱上——“鏜！”的一聲巨響，天子劍脫手飛出，劍柄在地磚上滾出數尺遠，劍身嗡嗡作響。
他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目光渙散地看向王承恩，聲音帶著一絲脆弱：“王伴伴，朕這兩年來，真的錯了嗎？”
王承恩連忙上前，卻不敢去撿地上的劍，隻是單膝跪地，頭顱低垂：“陛下並未做錯！皆是那洪承疇狼心狗肺，奸臣逆賊該死！此等背主之犬，就算給祂十次、百次機會，祂也隻會趨炎附勢、賣主求榮！”
朱由檢沉默片刻，目光漸漸清明，又問：“如今大明，比上一世更好了吧？”
王承恩猛地磕了個響頭，額頭撞在行宮地磚上“嘣嘣”作響，高聲回道：“陛下！如今大明已見複蘇曙光！有能戰之將、能統之帥，更有實乾之臣！溫體仁大人編撰新儒典，誓以儒法革新大明；嶽家軍兵鋒所至，戰無不勝！百姓安居樂業，邊境漸趨安穩，大明正蒸蒸日上啊！”
“是啊，大明在蒸蒸日上……”朱由檢喃喃自語，眼中卻又蒙上一層寒霜，“可為何這些叛賊，就是要背叛咱？王伴伴，你還記得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嗎？你還記得清人的剃發令，讓多少同胞頭斷血流嗎？”
王承恩渾身一顫，趴在地上不敢抬頭，聲音哽咽：“陛下，臣記得！臣至死不忘！”
“朕也記得！”朱由檢猛地提高音量，眼中的恨意殺氣早已掩飾不住，“可洪賊身為漢臣，卻兩次背叛於朕，幫著異族屠戮我華夏之百姓！此等逆賊，千刀萬剮都是輕的，難解朕心頭之恨，難慰這兩萬五千將士在天之靈啊！”
“陛下息怒！”王承恩再次重重磕頭，額頭已磕得發紅，“請保住龍體！大明不能沒有你啊！秦良玉、孫傳庭大人已領旨捉拿洪賊十族，不久便有捷報傳來，定能為陛下、為殉國將士報仇雪恨！”
朱由檢望著地上寒光閃閃的天子劍，緩緩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中的癲狂已褪去，隻剩冰冷的決絕。他擺了擺手：“起來吧。王伴伴，隨朕去看看溫夫人。”
王承恩一愣，隨即躬身應道：“臣遵旨。”
朱由檢邁步走向殿外，聲音低沉而堅定：“她臨盆在即，嶽承嗣卻下落不明，朕不能寒了嶽承嗣的一片心意。速派宮中得力的嬤嬤和細心的丫鬟去嶽府貼身照顧，皇後那邊，讓她多費心照看，明日便頒發懿旨，正式撫恤那兩萬五千將士的家眷。”
“臣這就去安排！”
夜間，龍輦“咕嚕咕嚕”行駛在長安朱雀大街上。夜色深沉，家家戶戶卻仍亮著微光，隱約能聽見屋內傳來的祈禱聲——皆是為嶽家軍將士、為下落不明的嶽承嗣祈福。朱由檢掀開車簾，望著街旁燈火，低聲呢喃：“嶽承嗣，你不能有事……大明不能沒有你。”
不多時，龍輦抵達嶽府。朱由檢大步流星走入府中，嶽小妹早已聞聲迎在門口，躬身行禮：“恭迎陛下！”
“免禮。”朱由檢抬了抬手，語氣急切，“帶我去看看你嫂子。”
嶽小妹不敢多言，連忙領著朱由檢朝內屋走去。屋內燭火柔和，溫玉薇正坐在榻邊，眉頭緊鎖，一手輕輕撫摸著高高隆起的孕肚，另一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淚水早已打濕了俊俏的臉龐，卻仍咬牙低語：“我夫乃世之英雄，絕不可能就此隕落！”
朱由檢剛踏入房門，溫玉薇與守在一旁的周玉鳳便要起身迎拜。“不必多禮。”朱由檢連忙擺手，聲音帶著歉意，“玉薇，是朕對不起你與嶽承嗣。朕已派宮中最得力的嬤嬤和手快的丫鬟前來貼身照顧你，萬勿推辭。嶽承嗣的血脈，朕定要護他平安出世、開心長大——朕還期待著他與朕的二女兒喜結連理呢！”
溫玉薇望著朱由檢，眼中滿是期盼，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陛下，他會回來的，對吧？”
朱由檢緩緩背過身，不忍看她眼中的淚光，沉聲道：“會的。他是世之英雄，定然會平安歸來。”說罷，他一腳踏出房門，抬手掩麵，指尖已沾濕了淚水。
此時，周玉鳳抱著二公主朱媺曦走到榻邊，柔聲安慰：“玉薇啊，我們都相信嶽帥沒事，隻是暫時沒有音訊罷了。”
溫玉薇怔了怔，望著周玉鳳懷中粉雕玉琢的小公主，眼中漸漸有了笑意，一掃此前的陰霾：“對呀，一定會沒事的。這便是我未來的兒媳婦了吧？”
周玉鳳笑著點頭，語氣溫柔：“正是！她往後，就是你們嶽家的兒媳婦。”
她放下朱媺曦，坐在溫玉薇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好生養胎，不必憂心外事。我就睡在隔壁，有事讓丫鬟叫我便是。”
溫玉薇起身微微欠身，眼中滿是感激：“謝皇後娘娘。”屋內燭火映著兩人的笑容，暫時驅散了嶽府因主帥失蹤而籠罩的沉重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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