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雅安鄉下,層林儘染,薄霧如紗。田裡的稻穀早已收完,剩下整齊的穀樁,空氣裡彌漫著泥土和枯草的清香。
小河溝村靜臥在山坳裡,幾十戶青瓦木牆的人家,炊煙嫋嫋。
村民張四娃蹲在自家院壩頭,吧嗒吧嗒抽著葉子煙,眉頭皺成了疙瘩。他家養的三隻下蛋母雞,昨晚還好端端地關在圈裡,今早起來,雞圈門大開,裡頭空空如也,隻剩幾根雞毛。
“背時的黃鼠狼,還是哪個挨刀的瞎貓?”張四娃婆娘在院壩頭罵罵咧咧。
張四娃沒開腔,他走到雞圈邊仔細看。木門閂子是從外頭被扯開的,沒壞,但閂子上沾著點東西。
他湊近一看,心裡咯噔一下。那不是泥,也不是雞屎,而是一種暗紅色的、像是乾涸的血跡一樣的汙漬,還粘著幾根灰白色的、軟塌塌的細毛,不像雞毛,更不像畜生的毛。
他想起老輩子人擺龍門陣時,提過一句半句的“十丈鬼”。
說是很久以前,雅安深山裡頭出過一種邪門東西。未必真有十丈高,是說它來去詭異,留下的痕跡扯不斷理還亂,像是有十丈長的影子纏著你。
這東西不害人命,專偷家禽牲畜,但被它盯上的人家,會接連走背運,最後家道中落。
張四娃當時隻當是嚇娃兒的故事,沒往心裡去。現在看著那暗紅汙漬和灰白軟毛,後頸窩有點發涼。
“莫亂說,可能是野狗。”他悶聲對婆娘說,自己把疑慮壓了下去。
事情卻沒完。
隔了幾天,村東頭李國發家的看門土狗不見了。那狗凶得很,鏈子都掙斷了。找到時,在後山竹林裡,狗身子都硬了。
奇怪的是,狗身上沒傷口,也不是被打死的,狗眼睛瞪得溜圓,像是嚇破了膽。
村裡開始議論紛紛。有人說看到個模模糊糊的白影子,一晃就過了田坎,比煙還淡。老年人聚在村口老黃桷樹下,神色凝重。
“怕不是撞到啥子不乾淨的東西了哦。”
“聽說以前鬨過‘十丈鬼’,就是先偷雞,再牽狗……”
恐懼像山裡的濕氣,無聲無息地滲透進每個人的骨頭縫裡。天一擦黑,家家戶戶趕緊關門閉戶,村裡靜得可怕,隻有風吹過竹林嗚嗚響。
張四娃心裡毛焦火辣。他年輕時不信邪,現在卻由不得他不信。他想起自家後山坡上那片包穀地,包穀稈子還沒砍,一人多高,風一吹嘩嘩響。雞丟那晚,他好像聽到後山有動靜,像是啥子東西在包穀稈裡慢慢梭動。
他決定去看看。那天下午,天色陰沉,深秋的太陽有氣無力。張四娃捏了把砍柴刀,往後山走。
包穀地葉子大半枯黃了,立在那裡,像一片望不到邊的枯黃色林子。
他一頭鑽進去,四周瞬間暗下來,隻有稈子摩擦的沙沙聲。越往裡走,心裡越發毛。總覺得有啥子東西,就在前麵不遠,或者就在身後,隔著幾排包穀稈,無聲無息地跟著他。
他停下腳,那梭動的聲音也停了。隻有風。他鼓起勇氣快走幾步,猛地撥開麵前的包穀稈——
地頭有一片包穀稈被壓倒了,形成一個窩。窩裡散落著更多那種灰白色的軟毛,還有幾片乾硬的暗紅色的東西,像是……浸透了血又風乾了的碎布片。一股混合著腐朽和腥氣的味道鑽進鼻孔。
張四娃頭皮瞬間麻了。他不敢細看,連滾爬爬跑出包穀地,回到家,臉色慘白,半天說不出一句圓圖話。
真正的邪門事,發生在村裡木匠趙駝子家。
趙駝子手藝好,脾氣倔,一輩子不信鬼神。他家院子大,靠山腳,養了一頭過年豬,肥滾滾的。
接連出事,趙駝子婆娘心頭發慌,叫他把豬圈門加固一下。趙駝子眼睛一瞪:“怕個錘子!我屋頭有魯班先師坐鎮,啥子鬼敢來?”
結果,第二天清早,趙駝子婆娘一聲尖叫,劃破了村子的寂靜。
豬圈門大開,那頭百多斤的肥豬,不見了。豬圈裡乾乾淨淨,連根豬毛都沒剩,隻有地上留著一灘暗綠色的水漬,散發著一股池塘底泥的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