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又輪值夜班。這次送來的屍體有點怪。
淩晨兩點,解剖室的無影燈慘白。不鏽鋼台麵上的女屍還很新鮮,皮膚是種不自然的青白色。死亡時間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報案說是從城南河邊撈上來的,初步看是溺斃,但不能確定是他殺還是自殺。陸明戴上手套,拿起解剖刀。
刀刃剛貼上皮膚,他停下了。
女屍的腹部,在肚臍下方,有一道極細的紅線。不是傷口,更像皮膚下自己透出來的紋路,細得像根頭發絲,繞著腹部走了一圈。他皺眉,湊近看。就在他視線聚焦的瞬間,那道紅線似乎……微微蠕動了一下,像皮膚下有根血管在跳。
陸明眨眨眼,再看,紅線還在,一動不動。大概是燈光的錯覺。他不再耽擱,沿著標準y形切口下刀——從兩側肩頭到胸骨正中,再筆直向下劃到恥骨聯合。
刀刃切開皮膚、皮下脂肪,分離肌肉,動作嫻熟流暢。肋骨剪“哢嚓”聲在寂靜的解剖室裡格外清脆。打開胸腔,暴露內臟。肺部有典型溺水者的水腫和泡沫,呼吸道有泥沙,死因似乎很明確。
他轉向腹腔。臟器排列正常。可當他伸手進去觸診肝臟時,指尖感到一陣冰涼的滑動感,好像碰到了什麼滑膩的東西,但瞬間又沒了。他屏住呼吸,仔細檢查腸管、胃、腎臟……一切如常。
就在他準備合攏胸腔時,眼角瞥見那女屍的臉。眼睛是閉著的,可陸明覺得,那眼皮下的眼球,似乎輕輕轉動了一下,轉向了他的方向。
他後背一涼,猛地抬頭。屍體靜靜躺著,毫無異樣。寂靜中,隻有通風係統低沉的嗡鳴和自己有點粗重的呼吸。
可能是太累了。他深吸一口氣,加快速度,縫合,清理。將屍體推進冷藏櫃,關上沉重的鐵門時,他莫名鬆了口氣。
回到家天已蒙蒙亮。老婆王芳還蜷在床上睡,被子踢開一半,穿著他的一件舊t恤,下麵什麼也沒穿,露出大腿和逼毛。陸明脫掉外套,去衝澡。溫熱的水流衝不掉那股縈繞不散的陰冷。
洗完出來,王芳醒了,眯著眼看他:“又搞到這麼晚?摸了一晚上死人,洗乾淨沒?”
“洗了。”陸明擦著頭發。
“洗乾淨了?”王芳翻個身,t恤卷到腰上,“過來,讓我檢查檢查。”
陸明沒心情,躺下:“累了,睡吧。”
“德行。”王芳用腳蹬他腰,“碰死人那麼有勁,碰我就軟了?”
陸明沒理她,閉上眼,腦子裡卻還是那道細細的紅線,和指尖那轉瞬即逝的滑膩感。
睡了不到四個小時,電話就響了。是隊裡老趙,聲音有點緊:“老陸,昨天半夜你驗的那具女屍,有點問題。家屬來認屍,說……說人不對。”
陸明趕到單位時,老趙和兩個民警已經在冷藏間外了。拉開櫃子,陸明愣住了。
還是那具女屍,但不一樣了。昨晚縫合的y形切口,針腳整齊。可現在,那些縫合線崩開了大半,皮肉向兩邊翻著,露出裡麵暗紅色的腔體。
這還不算,在那敞開的胸腔和腹腔裡,本該是心肺肝腸的地方,空了。不是被取走的那種空,而是……乾乾淨淨,內壁光滑,像被什麼東西從內部徹底舔舐、溶解、吸收掉了,隻剩下一層暗紅色的軀殼內壁。肋骨清晰可見,下麵卻空無一物。
最詭異的是,女屍腹部原本那道細細的紅線,顏色變得深了許多,暗紅近黑,而且,它似乎變長了,從肚臍下方延伸出來,蜿蜒地爬到了屍體的左側腹部,形成一個怪異扭曲的圖案,像一條盤踞的瘦蛇。
“這他媽……”一個年輕民警乾嘔了一聲。
“你昨晚縫合的時候,裡麵是滿的吧?”老趙盯著陸明。
“當然!肺水腫,臟器完整,我親手合的!”陸明聲音發乾,“鎖好門走的,櫃子也鎖了。”
冷藏間沒有窗戶,門鎖完好,監控顯示一夜無人進出。
“見鬼了。”老趙罵了一句。
沒人動,屍體自己“空”了。那紅線……陸明死死盯著那暗紅的紋路,它好像……又蠕動了一下。
“通知家屬,暫不能認領。這屍體……要封存,徹底檢查。”陸明說,嗓子發緊。
下午,他推說有疑點,申請了再次解剖——實際上是想弄清那紅線到底是什麼。這次他單獨操作,關了監控,說不清為什麼,他本能地想隱瞞這超乎常理的現象。
無影燈下,女屍的皮膚更青了。紅線圖案變得更加複雜,像某種古老的詛咒符號。陸明用手術刀,極其小心地,沿著紅線的一小段邊緣劃下去。刀刃切下去半毫米,挑開表皮。
皮膚下沒有血管,沒有肌肉纖維。那紅線,是皮膚本身顏色變深形成的。不,不對。他用鑷子輕輕撥開那極薄的一層表皮,看到紅線“嵌”在真皮層裡,不是色素,也不是血跡,而是一種……半透明的、膠質狀的“東西”,像一根極細的活物,埋在皮膚下麵。他用鑷子尖碰了碰。
那紅線猛地一縮!像受驚的蚯蚓,在皮膚下瞬間縮短了一小截,躲開了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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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手一抖,鑷子掉在托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後退一步,心臟狂跳。那東西是活的?它藏在屍體皮膚下?
他強迫自己冷靜,再次上前,用兩把鑷子試圖夾住一小段紅線,想把它扯出來研究。鑷子剛合攏,那紅線突然變得像有生命般滑溜,倏地一下,整條紅線圖案都在皮膚下“遊動”起來,從腹部快速縮向屍體的胸腔,鑽進了敞開的體腔內,消失在暗紅色的內壁褶皺裡,不見了。
屍體腹部,隻留下一片蒼白的皮膚,仿佛那紅線從未存在過。
陸明站在那裡,冷汗濕透了後背。他盯著空洞的屍身,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這東西……離開了?去哪了?
他猛地想起昨夜指尖那滑膩的觸感。那東西,當時就在屍體裡?現在,它跑了。從這具空殼裡跑掉了。
跑哪去了?
他不敢深想,用顫抖的手將屍體的切口草草重新縫合,推進冷藏櫃,鎖死。然後瘋了一樣衝洗解剖台,用消毒水把整個區域擦了一遍又一遍。
之後兩天,風平浪靜。那具詭異的女屍被單獨封存在一個冷櫃,陸明借口要做特殊毒理檢驗,禁止任何人靠近。他自己也繞著走。老婆王芳察覺他不對。
“你最近怎麼了?魂不守舍的,摸我的時候都心不在焉。”晚上,王芳趴在他身上,手指劃著他胸口。
“累了。”陸明閉著眼。
“騙鬼。”王芳往下滑,頭埋到他小腹,“讓我看看,是不是在外頭被哪個女鬼勾了魂……”
陸明身體一僵,猛地抓住她頭發往上拉:“彆鬨!”
“疼!你發什麼神經!”王芳甩開他,瞪著眼,“陸明,你肯定有事瞞我。你身上有股味兒,像停屍房那破消毒水混著……彆的東西,真讓人倒胃口。”她翻過身,背對他。
陸明沒說話,抬起手臂聞了聞,隻有肥皂味。但他心裡清楚,那股陰冷黏膩的感覺,好像黏在了皮膚上,洗不掉。
第三天,出事了。
先是城南一個流浪漢,淩晨被發現死在橋洞,身體完好,但掀開衣服,腹腔完全空了,皮膚內陷,像一個被抽空的皮囊,隻有背部皮膚上,留著一道暗紅色、扭曲盤繞的線狀圖案。
緊接著,城西一個晚歸的獨居女人,死在自己家中。現場沒有闖入痕跡,她坐在沙發上,像是睡著了,但同樣,腹腔空空如也,腹部皮膚有一個更複雜的紅線圖案。
消息被壓了下來,但係統內部已經震動。死法完全一樣,內臟神秘消失,屍體上出現怪異紅線。兩起案件並案,上麵下了死命令,限期破案,避免恐慌。陸明被指定為首席法醫,因為第一具類似屍體是他經手的。
壓力巨大。陸明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凶殺。他偷偷對比了所有屍體的紅線圖案,發現它們雖然不同,但似乎有某種演變規律,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像……一個正在逐漸完成的、邪惡的符號。而且,這些紅線最終都會在屍體被移動或檢查時,迅速“遊”進空腔,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