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聲雞叫,更近了。
它似乎猶豫一下,然後轉身,朝外走去。腳步很快,幾乎是飄出去的。
堂屋門“砰”一聲關上。
院門也“砰”一聲。
然後,徹底安靜了。
華勇癱在床上,渾身冷汗,胸口一片冰涼,像揣了塊冰。
曉燕慢慢醒來,看到華勇還活著,“哇”一聲哭出來。
天亮了。
陽光照進屋裡,一切如常。好像昨晚隻是場噩夢。
但華勇胸口的衣服上,有個清晰的濕手印。
他們互相攙扶著出去看。
院裡,狗死了,躺在窩邊,眼睛睜著,身上沒傷。雞也死了,一窩五隻,全躺著,像睡著了。
門檻外有幾個濕腳印,往山下去。
腳印到村口就沒了,消失在通往老河的方向。
老河是條山澗,平時水不多,但前幾天下大雨,漲水了。
村裡人陸續起來,聽說這事,都來了。
王婆拄著拐杖,看看狗和雞,看看華勇胸口的濕手印,歎氣:“真是夜鬼。你們運氣好,雞叫了,它走了。要是雞不叫,你們就跟它們一樣了。”
“可我們的雞都死了,但雞叫聲好像是附近傳來的。”曉燕問。
眾人麵麵相覷。
這時,又傳來一聲雞叫。原來幸存了一隻公雞,被雜物壓住了,但嗓門依舊洪亮。
華勇和曉燕愣了。
是這隻公雞,救了他們。
那天,華勇決定以後這隻公雞就是他們的寵物了,養到它老死。
但事情沒完。
王婆說,夜鬼盯上一家,不會輕易罷休。它還會來,尤其是下雨天、陰天,或者月黑風高夜。
果然,三天後的夜裡,下雨了。
雨不大,淅淅瀝瀝,但山村籠罩在雨霧中,顯得陰森。
華勇和曉燕早早鎖好門,上了三道栓。窗戶也關嚴實。
兩人躺在床上,睜著眼等。
“華勇,要是它再來,咋辦?”曉燕小聲問。
“王婆說了,夜鬼怕三樣東西:火、雞叫、銅器。咱備著。”
他們在屋裡點了幾盞油燈,雖然王婆說夜鬼怕火,但不敢點太大,怕燒了房子。床頭放了銅臉盆,還有從王婆那借來的銅鑼。萬一有事,就敲。那隻公雞就睡在他們床邊。
“還有,王婆給了這個。”華勇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打開,是幾枚銅錢,用紅繩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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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老銅錢,在廟裡供過的,辟邪。”
曉燕接過,緊緊攥在手裡。
雨聲漸漸大了,敲得屋頂噗噗響。
兩人不敢睡,聽著外麵的動靜。
到了後半夜,雨小了,變成毛毛雨。
就在這時,敲門聲又響了。
咚,咚,咚。
還是三下。
華勇和曉燕同時一顫。
“它來了……”曉燕聲音發顫。
華勇抓起銅鑼,盯著門。
這次,門外沒等回應,直接推門。門栓“嘎吱”響,但沒開。三道栓,很結實。
推了幾下,停了。
接著,窗戶“咯啦”一聲,像有什麼東西在抓。
兩人看向窗戶。窗戶紙外,又出現那個影子。
“開門……冷……”聲音比上次更嘶啞。
曉燕把銅錢按在胸口,嘴裡念叨著什麼。
華勇舉起銅鑼,準備敲。
突然,敲門聲變成撞門聲。
“砰!砰!砰!”
一下比一下重,門板都在震動,灰塵簌簌往下掉。
“它要進來了……”曉燕哭起來。
華勇看著門栓,第一道已經鬆了。
他咬咬牙,跳下床,抄起鐵鍁,又拿起一盞油燈。
“你乾啥?”曉燕問。
“不能等死。”
華勇走到門後,深吸口氣,猛地拉開門栓,打開門。
門外,夜鬼站在雨裡,渾身濕透,水順著衣角往下滴。青灰的臉,對著華勇。
華勇把油燈往前一送。
火光跳動著,照在夜鬼臉上。
它似乎怕光,往後縮了縮。
“滾!”華勇吼一聲,把油燈扔過去。
裝滿油的油燈砸在它身上,火苗“呼”一下竄起來,點燃了它的衣服。
同時那隻公雞也感知到了危險,對著夜鬼喔喔叫不停。
夜鬼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不像人聲,像風穿過裂縫的呼嘯。它轉身就跑,帶著一身火,衝進雨裡,消失在黑暗中。
華勇關上門,背靠門板,大口喘氣。
曉燕跑過來:“走了?”
“走了。”
兩人從門縫往外看,雨地裡,一串濕腳印延伸向遠處,隱約有燒焦的味道。
這次勝利讓他們更有信心了,準備了好幾桶煤油,院子裡堆滿火把,買了好幾隻公雞,雞窩搬到臨屋裡。
之後半個月,夜鬼沒再來。
但村裡出了彆的事。
先是村東頭的二愣子,早起說昨晚有人敲他門,他沒開。第二天就發高燒,說胡話,躺了三天才好。
接著是村西的老柳家,下蛋母雞死了兩隻,門口有濕腳印。
夜鬼沒走,還在村裡轉悠。
王婆說,夜鬼是橫死的,怨氣不散,找不到替身,就一直在這一帶遊蕩。要徹底解決,得知道它是誰,為什麼死,然後做法事超度。
“誰知道它是誰?”華勇問。
村裡老人聚在一起,想了好久。
“穿黑衣……青臉……怕是從老河來的。”一個老頭說。
老河有條深潭,叫青水潭,據說通著地下河,深不見底。早年常有人淹死在那兒。
“五十年前,有個貨郎,姓陳,外地人,路過這兒,下雨天掉潭裡淹死了。撈上來時,臉被魚啃沒了。”另一個老人說。
“是他?”
“可能。陳貨郎死時就是穿黑衣,下雨天。後來有人說,下雨天在青水潭邊,能看見個青臉的人影。”
“那就對了,夜鬼就是陳貨郎。”
“得給他超度。”
村裡湊了錢,請了個道士。道士在青水潭邊做了場法事,燒了紙人紙馬,念了經。
說來也怪,從那以後,夜鬼再沒出現過。
村裡恢複了平靜。
華勇和曉燕卻不敢再住下去。等曉燕哮喘好些,他們帶著那隻救命公雞搬走了。
臨走那天,王婆來送,塞給曉燕一個紅布包。
“拿著,辟邪的。”
曉燕打開,是一麵小銅鏡,背麵刻著八卦。
“夜鬼怕銅器,鏡子照妖,以後帶著,保平安。”
曉燕硬塞給王婆兩千塊錢,道了謝,和華勇上了拖拉機。
車開動時,曉燕回頭看了一眼。
石頭村在晨霧中,美得不真實。梯田綠油油的,土坯房升起炊煙,雞鳴狗叫,一片祥和。
誰會想到,這麼美的地方,藏著那樣的恐怖。
拖拉機駛出山村,拐過山彎,村子看不見了。
曉燕攥緊銅鏡,看向前方。
路還長。
後來,華勇在城裡開了個小店,曉燕幫忙,日子平淡安穩。那隻公雞成了店裡的招財雞。
隻是每到雨夜,聽到敲門聲,兩人還是會心驚。
有次,小區裡上有戶人家鬨鬼,說半夜有人敲門,開門沒人,但門口一攤水。
華勇聽說後,買了香燭紙錢,在十字路口燒了,嘴裡念叨:“老哥,安心去吧,彆嚇唬人了。”
那戶人家後來再沒鬨過鬼。
曉燕問華勇念叨的啥,華勇說:“沒啥,就是勸勸。”
其實他知道,有些事,說不清。
就像山村的美,和山村的邪,總在一起。
人活一世,不過是在陰陽交界處走一遭。見些美景,遇些怪事,怕過,熬過,然後繼續往前走。
夜鬼或許真有,或許隻是人心裡的恐懼。
但無論如何,天總會亮,雞總會叫。
人間的暖,總能驅散陰間的寒。
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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