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鋼琴室,門在身後輕輕合上。
走廊的燈沒亮,隻有牆縫裡滲出的微光映著地麵。那道銀色紋路還在,貼著地板向前延伸,像一條不會斷的線。我跟著它走,腳步踩在裂縫上發出輕微的響動。左眼的銀光一直沒滅,它照到的地方,牆上有些痕跡開始浮現,像是被擦掉又重新寫上的字跡,看不清內容,但我知道那是係統留下的數據殘痕。
植物走廊比以前更暗了。玻璃窗蒙著一層灰,外麵天色陰沉,沒有風,也沒有聲音。走到儘頭時,溫室的門半開著,縫隙裡透出一點暖光。我推門進去,熱氣撲麵而來,帶著一股甜味,混著泥土和某種說不清的氣息。
裡麵種滿了向日葵。
每一株都差不多高,排列整齊,葉片寬大,表麵泛著淡淡的金屬光澤。它們的根部纏繞著細小的碎片,銀色的,邊緣不規則。我走近一株,蹲下身看清了——那是八音盒的殘片。陸綰綰隨身帶的那個,裝著微型膠卷的盒子,現在碎成了十幾塊,被這些植物吸進了根係裡。
我沒動。
這些花不是在生長,是在讀取記憶。
角落裡傳來窸窣聲。有人在動。我抬頭看過去,一個少年背對著我蹲在一排花前,手裡拿著一把壺。他穿的是舊園藝圍裙,袖口磨得發白。他抬起手,輕輕碰了碰一片葉子,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什麼。
“你來了。”他說,沒回頭,“比預計晚了三分鐘。”
我沒有回答。他怎麼知道我會來?是誰讓他等我的?
他站起身,轉過來。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平靜,像是習慣了這種安靜。他手裡那把壺通體深褐,形狀普通,但壺嘴處有一點凸起,像是骨頭的關節。我記得謝無涯提過——那是用前代宿主的脊椎骨做的澆花壺。
“你是時棲?”我問。
他點頭,把手裡的壺抱在胸前。“你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要去哪。但你現在不能走,也彆想逃。”
我不退。詭語係統在我體內微微震動,隨時可以喚出鬼怪。可這裡的空氣太奇怪,連怨氣流動都很慢。
他忽然朝我走來。
我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抬手,用水壺蓋住了我的頭。壺口向下壓,金黃色的霧氣立刻噴出,直衝我的臉。我本能後仰,雙腳卻被什麼東西纏住——低頭一看,幾根藤蔓從土裡鑽出來,繞上了我的腳踝。
“彆動。”他說,“它們在吸你體內的鎖鏈能量。你再撐七次心跳,血管就會裂開。”
我盯著他。他的語氣不像威脅,也不像安慰,隻是陳述事實,就像農夫告訴彆人莊稼快熟了一樣。
“你不信?”他看了我一眼,“那你摸左手腕。”
我猶豫一秒,伸手碰了下脈搏。皮膚下麵有東西在跳,不是心跳,是另一種頻率,一下一下,像鐘表倒計時。我的血管正在發燙。
他蹲下來,把壺放低了些。“這霧能中和你的反噬反應。你母親試過一次,在十年前。她沒成功,因為沒人幫她擋住第一波衝擊。”
我閉上眼。
霧氣進入鼻腔,沒有氣味,隻有一種溫潤感。左眼的銀光突然亮了一下,接著和霧氣產生了某種共鳴。金色的線條在空中浮現,像是被點亮的路徑,彎彎曲曲向下延伸,終點標著幾個字:地下實驗室。
這不是地圖。
是投影。是植物係統結合了我的記憶生成的畫麵。
我睜開眼。“你怎麼知道我能看見這個?”
“因為你左眼的光,和她們不一樣。”他站起來,退後一步,“她們是被選中的容器,你是自己闖進來的。”
我沒問他“她們”是誰。我已經猜到了。
那些被係統標記的人,包括南宮若、陸綰綰,甚至可能還有彆的我。她們是循環的一部分,而我不是。我沒有被安排,我是打破安排的人。
“通道已經顯現。”他指著空中那條光路,“但它隻能維持十分鐘。超過時間,霧氣會變成毒,你的神經係統會被植物接管。”
“為什麼幫我?”我看著他,“你明明可以什麼都不做。”
他沒回答,而是轉身走向一株最高的向日葵。他伸手摘下一片葉子,葉脈斷裂處滲出一點透明液體。他把葉子貼在唇邊,吹了一聲很輕的哨音。
所有向日葵同時晃了一下。
根部的銀色碎片開始發亮,順著莖乾向上移動,最後聚集在花盤中心。那裡慢慢浮現出一個畫麵:一間昏暗的房間,牆壁上貼滿紙條,桌上擺著一瓶透明藥劑。一個人坐在桌前,背對我們,肩膀僵硬。
是陳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