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通道仿佛沒有儘頭,隻有身後隱約傳來的、屬於追獵者的窸窣聲響催逼著腳步。在陳劍小隊精準而高效的護衛下,一行人得以喘息,但那股無形的、源於未知感染的緊迫感,卻如同實質的枷鎖,緊緊扼住每個人的喉嚨。宋墨涵的全部視界,早已收縮到擔架上那個男人微弱的呼吸和滾燙的體溫上。她一手穩固著因顛簸而搖晃的輸液管,另一隻手,始終死死攥著顧錦城那隻布滿厚繭、此刻卻冰冷僵硬的大手。指尖傳來的微弱脈搏,是她與死神拔河的繩索,是她全部信念的支點。她幾乎能感覺到,那詭異的毒素正沿著他的血管,一點點蠶食他蓬勃的生命力。
醫療站的合金氣密門在陳劍的權限驗證下嘶啞地滑開,一股更濃重、但也更規範的消毒水氣味,混合著血腥、膿液與多種藥劑的刺鼻味道,如同巨浪般撲麵而來。這裡與其說是醫療站,不如說是一個在絕望中艱難維持秩序的避難所。牆壁上,原本潔白的塗層已然斑駁,裸露的管線和臨時焊接的金屬支架縱橫交錯,像暴露在外的神經和骨骼。穿著洗得發白、甚至帶有補丁的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步履匆匆,他們臉上沒有驚慌,隻有長期處於高壓和睡眠不足狀態下的疲憊與麻木,眼神如同乾涸的深井。
“直接進三號手術室!他的情況等不了!”陳劍語速極快,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兩名早已等候在此的醫療兵立刻上前,沉穩地接過擔架,腳步毫不停滯地衝向走廊深處。他們的動作熟練而協調,顯然對處理此類緊急狀況習以為常。
宋墨涵像一頭誓死守護幼崽的母獸,緊緊跟在擔架旁,她的目光穿透混亂的人群,死死鎖在顧錦城脖頸處——那裡,暗紫色的網狀紋路正以一種緩慢但堅定的速度,向著下頜和鎖骨方向蔓延,如同某種邪惡的藤蔓在汲取宿主的生機。心臟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尖銳的刺痛,仿佛那毒素也正隨著她的血脈流入她的心房。
手術室的門砰然關上,將威爾遜、趙青等人焦灼的目光隔絕在外。裡麵的空間比想象中更為狹小,設備是明顯落後於時代的舊型號,金屬外殼上布滿劃痕,但至少維持著嚴格的無菌環境,頭頂的無影燈投下冰冷但至關重要的光芒。宋墨涵幾乎是本能地進入了工作狀態,她迅速而小心地褪去顧錦城身上那已被血汙和不明粘液浸透、幾乎看不出原貌的上衣,露出了他精壯胸膛上那道猙獰的傷口,以及周圍觸目驚心、如同活物般搏動著的紫色脈絡。
“強效廣譜抗生素,抗真菌藥劑,最大耐受劑量!立刻準備血漿,o型,他失血性休克前期,感染指標未知,但等不了化驗結果了!必須立刻進行清創手術!”她的聲音迅捷而穩定,帶著一名資深外科醫生在危機時刻特有的決斷力,一邊快速連接著生命監護儀的電極片。屏幕上跳躍的數字和曲線,無不昭示著情況的危急。
一名戴著全覆蓋式護目鏡、身材高挑的女軍醫迅速遞上所需的藥品,她的動作乾淨利落,沒有絲毫冗餘,聲音透過厚厚的n99口罩顯得有些沉悶,但護目鏡後透出的眼神卻銳利如鷹。“安瑤,這裡是的外科負責人。你需要什麼協助?”
“宋墨涵,原東部基地總院外科主治。”宋墨涵飛快地自我介紹,手中的動作毫不停歇,已經開始進行術區消毒,“我需要你協助穩住他的生命體征,循環支持必須跟上。另外,這次的清創過程可能會非常…劇烈。”她盯著那仿佛擁有獨立生命、仍在微微蠕動的紫色組織,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消毒劑味道的空氣,拿起了解剖刀。
鋒利的刀刃劃開發黑壞死的皮肉,湧出的不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帶著詭異熒光的暗紫色粘稠液體,甚至散發出一種淡淡的、如同腐朽金屬混合著甜膩腥氣的怪異氣味。宋墨涵強迫自己忽略這超乎常理、足以讓普通人精神崩潰的景象,將全部精神凝聚於指尖,全神貫注地剔除那些不斷侵蝕健康組織的壞死物。她的額頭、鼻尖不斷沁出細密的汗珠,旁邊的護士不停地用無菌紗布為她擦拭,避免汗水滴入傷口。
即使處於深度昏迷狀態,顧錦城的身體也因為這極致的痛苦而產生了劇烈的、無意識的痙攣,肌肉緊繃如鐵,監護儀上的心率線驟然飆升,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穩住他!加壓輸血!”宋墨涵低喝,聲音裡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一絲因用力和精神高度緊繃而產生的顫抖。
安瑤立刻上前,用專業而有力的手法巧妙地壓製住顧錦城身體的躁動,同時迅速調整著輸液泵的速度和升壓藥物的劑量。她的目光掃過宋墨涵那因為長時間保持精細操作而泛白的手指關節,以及那雙死死盯著傷口、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意誌力和生命力都通過目光灌注進去的眼睛,護目鏡後的眼神微微動容。這不僅僅是醫生對傷員的負責,這其中蘊含的情感強度,遠超尋常。
手術室外,時間仿佛凝固。威爾遜靠牆站著,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隻有那雙緊握的、指節發白的拳頭,暴露著他內心翻江倒海的焦灼與無力感。趙青和李振剛在角落簡單處理著自己身上在突圍途中添上的新傷,目光卻不時死死瞟向手術室門口那盞灼灼亮起的紅燈,每一次監護儀隱約傳出的警報聲都讓他們的心臟為之抽搐。許泊明獨自站在最遠處的陰影裡,低著頭,整個人蜷縮著,手臂不自然地交疊在胸前,無人能看清她此刻的表情,隻有那微微顫抖的肩膀,顯露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滾燙的岩漿上煎熬,考驗著門外每一個人的神經。
手術室內,宋墨涵已經記不清自己清除了多少壞死的、泛著詭異紫色的組織。她的手臂因為長時間保持高度精確的姿勢而酸麻脹痛,精神上的負荷更是達到了極限。但當她看到最後一縷明顯的暗紫色被徹底剔除,露出底下雖然蒼白失血、但終於回歸正常血肉組織的顏色時,她一直緊繃的心弦才稍稍一鬆,巨大的疲憊感瞬間襲來,讓她幾乎虛脫地後退了半步,靠在冰冷的金屬器械台上,大口地喘著氣,防護服下的手術衣早已被汗水浸透。
“主要感染源…暫時控製住了。但毒素很可能已經進入全身循環係統,需要立刻進行連續性血液淨化和特異性抗毒血清支持。”她脫力地說道,聲音帶著嘶啞。
安瑤仔細檢查著被徹底清創、並仔細包紮好的傷口,又看向監護儀上雖然依舊微弱、但終於不再瘋狂報警、趨於平穩的數值,明顯鬆了口氣。她看向宋墨涵的目光帶上了毫不掩飾的敬佩:“你做得非常出色,宋醫生。在這種簡陋條件下,完成如此徹底和精準的清創,幾乎是奇跡。你的手很穩,判斷也極其果斷。”
宋墨涵緩緩搖了搖頭,目光依舊焦著在顧錦城蒼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上。“隻是贏得了第一步…他還沒有脫離危險。毒素對器官的損害程度,還是未知數。”
就在這時,顧錦城的睫毛忽然劇烈地顫動起來,喉嚨裡發出模糊而痛苦的嗬嗬聲,仿佛正被困在某個可怕的夢魘之中。宋墨涵心臟一緊,立刻撲到床邊,再次緊緊握住他無意識抬起、試圖抓住什麼的手。
“錦城?錦城?你能聽到我嗎?是我,墨涵!”她俯下身,聲音緊貼著他的耳畔,試圖用呼喚將他從深淵中拉回。
他的眼皮艱難地抬起一條縫隙,眼神渙散而空洞,失去了往日的銳利與神采,沒有焦距地對著虛空。但乾裂起皮的嘴唇卻異常艱難地翕動著,用儘全身力氣,吐出幾個微弱到幾乎聽不見、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宋墨涵耳邊的破碎氣音:
“…墨…涵……”
這一聲微弱的呼喚,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直直劈在宋墨涵心上。他認出她了!在經曆了如此深重的肉體痛苦和意識迷失後,在生死邊緣徘徊掙紮時,他潛意識裡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呼喚出的,是她的名字!
強忍了許久、幾乎要被她用意誌力硬生生逼回的淚水,在這一刻徹底決堤。她用力回握著他依舊冰冷的手指,仿佛要將自己的體溫和力量傳遞過去,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卻帶著磐石般的堅定:“我在!我就在這裡!顧錦城,你不準放棄!聽見沒有!我們找到醫療站了,你會好起來的!你答應過的…你答應過要帶我回家的!你不能言而無信!”
滾燙的淚珠不受控製地滴落,砸在他纏繞著潔白繃帶的手腕上,暈開一小片濕痕。仿佛感受到了這灼熱的溫度和她話語中傾注的、不容置疑的生存意誌,顧錦城緊繃的身體肌肉微微放鬆了一絲,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努力地、極其緩慢地,想要轉向她的方向,最終卻因力竭而無力地再次閉合。但與此同時,監護儀上那代表心率的細小綠色光點,似乎微弱地、但確實地,跳動得更有力、更規律了一些。
安瑤默默地站在一旁,沒有打擾這生死邊緣的、無聲卻重若千鈞的交流。她在這個前線醫療站見過太多生死離彆,早已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但此刻,這鐵血硬漢在無意識中流露出的絕對信賴,與身邊這位女醫生傾儘所有的溫柔與堅守,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此刻交織成的羈絆,依舊讓她冰冷的心湖難以抑製地泛起一絲漣漪。
手術室的門被輕輕推開,陳劍走了進來。他先是快速掃了一眼監護儀上的數據,看到顧錦城暫時穩定的情況,剛毅的臉上線條稍稍緩和了幾分。“情況怎麼樣?”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驚擾到什麼。
“清創完成,局部感染擴散暫時遏製,但需要後續的血液淨化和抗毒治療。”宋墨涵迅速抹去臉上的淚痕,強迫自己恢複了一名醫生該有的專業和冷靜,但微紅的眼眶和鼻尖,卻清晰地暴露了她剛才經曆的情感風暴。
陳劍點了點頭,目光落在宋墨涵難掩疲憊卻依舊堅毅的臉上,沉聲道:“宋醫生,辛苦了,我代表小隊感謝你。”他又看向安瑤,“安醫生,這位顧錦城隊長,是我們非常重要的戰友和兄弟,請不惜一切代價,保住他的生命。”
“明白,職責所在。”安瑤的回答乾脆利落,帶著軍醫特有的乾脆。
陳劍沉吟片刻,轉而看向宋墨涵,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另外,宋醫生,關於你們隊伍裡的許泊明工程師…我們有些情況需要儘快了解。威爾遜隊長已經在配合詢問了。你也先休息一下,恢複體力,之後可能也需要找你詳細談談。”
許泊明…這個名字像一根早已埋下的毒刺,在此刻再次狠狠紮進宋墨涵的心裡。顧錦城昏迷前那句用儘力氣吐出的“彆信…”,與他方才在彌留之際無意識呼喚她名字的畫麵交織在一起,信任與懷疑,如同冰與火在她心中激烈衝撞,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但她此刻所有的心神都係於顧錦城一身,無暇他顧,隻是用力點了點頭,目光重新落回病床上:“我知道了。在顧隊長脫離生命危險之前,我不會離開這裡。”
陳劍沒有強求,隻是深深地看了她和床上的顧錦城一眼,轉身離開了手術室,輕輕帶上了門。
宋墨涵在護士搬來的椅子上坐下,身體幾乎虛脫,但雙手依舊如同焊接般,緊緊握著顧錦城那隻沒有輸液的手,將他粗糙的手背貼在自己因淚水和汗水而冰涼的臉頰上。她凝視著他沉睡中依舊緊蹙的眉頭,仿佛他即使在無意識的深淵裡,仍在憑借本能與體內殘存的痛苦和毒素進行著不屈不撓的抗爭。這個男人,平日裡是叱吒風雲、令行禁止、說一不二的鐵血隊長,是團隊絕對的核心與支柱;此刻,卻如此脆弱地躺在這裡,將最不堪一擊的一麵,將他最寶貴的生命,毫無保留地托付於她。
這不是花前月下的浪漫絮語,也不是和平年代歲月靜好的溫柔相守。這是從屍山血海中硬生生殺出的一條血路,是在絕望深淵邊緣,彼此成為對方唯一的浮木與光亮。他的堅硬、冷酷乃至霸道,是為了在絕境中守護更多的人;她的溫柔、細致與堅韌,是為了在毀滅中挽救每一線生機。在這人類文明岌岌可危、生存成為第一要義的極端環境下,兩種看似截然相反的特質猛烈碰撞,迸發出的,是超越了言語、直達生命本源的純粹依戀與絕對信任。
微光雖已閃現,但濃重的迷霧遠未散去。顧錦城的生命體征隻是暫時平穩,潛伏在他血液中的未知毒素依舊致命;而圍繞許泊明的重重謎團,以及這處地下基地深處無處不在、仿佛能侵蝕意誌的詭異“低語”,依舊在看不見的黑暗中蠢蠢欲動,伺機反撲。
宋墨涵知道,她和顧錦城的路,還遠未到儘頭,前方必然布滿更多的荊棘與陷阱。但無論如何,這一次,無論麵對的是可怖的感染體、叵測的人心,還是這該死的、崩壞的世界,她都絕不會再鬆開他的手。他們的命運,早已在這片廢土之上,緊緊纏繞,生死與共。
喜歡戰地醫生和特戰隊軍人相互救贖請大家收藏:()戰地醫生和特戰隊軍人相互救贖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