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的晨光係統在清晨六點準時啟動,模擬日出光譜緩緩照亮走廊。但對於許多人來說,這一夜並未真正結束。
醫療區的走廊裡,宋墨涵正靠著牆壁小憩——如果那能稱為休息的話。她的白大褂隨意披在肩上,裡麵還是手術服,手套摘了一半掛在手腕上。從虎子的手術到顧錦城的神經支持,再到後續的傷員處理,她連續工作了九個小時。
有人在她肩上輕輕披了條毯子。
宋墨涵瞬間驚醒,右手本能地摸向醫療腰包裡的鎮靜劑針劑——這是戰地醫生的條件反射。
“是我。”顧錦城的聲音低沉而疲憊。他也剛從長達四小時的戰後簡報會回來,眼下的陰影比昨天更深,但眼神依然銳利。他換下了戰鬥服,穿著基地標準的深灰色常服,手裡端著兩個保溫杯。
“虎子情況穩定了,淩晨三點轉入普通監護。”宋墨涵接過杯子,是加了蜂蜜的溫牛奶,溫度剛好,“你那邊呢?總部對碎片的新接觸模式有什麼指示?”
顧錦城在她身邊坐下,兩人的肩膀自然而然地靠在一起。神經耦合監測環顯示基礎耦合度維持在28,像某種無聲的心跳同步。
“外交小組三天後抵達,包括兩名天體物理學家、一名社會學家和一位星際外交專家。”他喝了一口咖啡,“但總部的命令很明確:在正式外交協議簽署前,我們倆繼續作為主要聯絡人。理由是……”他停頓了一下,“‘已經建立的神經連接是最珍貴的溝通橋梁’。”
宋墨涵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保溫杯:“這意味著我們要向碎片開放更多思維層麵?”
“有限度的開放。”顧錦城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加密數據板,調出總部的指導文件,“李維正博士設計了一套‘神經防火牆’協議,允許我們在保持核心隱私的前提下,與碎片進行更深層的信息交換。但需要你的醫療意見——以你目前的神經承受力,能否支撐這種半開放連接?”
數據板上是複雜的神經負荷模型預測。宋墨涵快速瀏覽,醫生的專業素養讓她瞬間抓住關鍵參數:“每日不超過兩小時,耦合度控製在35以下,且需要間隔至少八小時的神經恢複期。否則,”她指向風險曲線的一個陡峭上升點,“長期神經疲勞可能導致不可逆的認知損傷。”
顧錦城點頭,正要說什麼,走廊另一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年輕的醫護兵跑來,喘著氣:“宋醫生,三號監護室,新情況!虎子他……他開始說胡話,而且體溫異常升高!”
宋墨涵和顧錦城同時起身。
三號監護室裡,監測儀的警報聲規律地響著。虎子躺在床上,雙眼緊閉,但嘴唇不停翕動,說著斷續的詞句:“光……旋轉……十二個麵……不對,是十三個……計算錯誤……”
陳雅寧正在檢查他的生命體征,眉頭緊鎖:“術後六小時一切正常,但一小時前突然開始發熱,目前38.7度並持續上升。神經係統掃描顯示異常活躍,但又不是術後感染的症狀。”
宋墨涵戴上醫用掃描手套,微光從指尖滲出。這一次,她沒有直接治療,而是用最溫和的方式探查虎子的神經狀態——畢竟這個年輕人昨天才經曆過脾臟再生這樣高強度的細胞重建。
在她的感知中,虎子的神經網絡呈現出一種奇特的“共鳴”狀態:某些神經元的活躍模式,竟與碎片結構釋放的能量頻率有微妙相似。更奇怪的是,在脾臟修複區域,細胞的能量代謝曲線出現了一個反常峰值,像是在……接收外部信號?
“他體內有殘留的微光能量嗎?”顧錦城站在觀察窗外問。作為非醫療人員,他不能進入無菌監護室,但通過神經連接,他能隱約感知到宋墨涵探查到的異常。
宋墨涵搖頭:“不應該。我的微光治療是精確引導的,治療結束後會自然消散。除非……”她突然想起什麼,“除非碎片在攻擊時釋放的能量中,有某種成分與他體內的微光發生了共振性殘留。”
她轉向陳雅寧:“我需要昨天的戰場環境分析報告,特彆是七號節點區域的能量頻譜數據。還有,立即對虎子進行全身細胞級能量掃描,尋找異常能量殘留點。”
陳雅寧迅速操作控製台。五分鐘後,結果出來了——在虎子的肝臟邊緣,有一個微米級的能量標記點,其頻譜特征與碎片能量湧流中的某個子頻段完全一致。
“這不是感染,是信息標記。”宋墨涵的聲音帶著震驚,“碎片在攻擊時,通過能量湧流在所有傷員體內留下了微標記。虎子因為接受了我的微光治療,標記被激活了。”
顧錦城的眼神瞬間銳利:“其他傷員呢?”
“正在掃描。”陳雅寧調出數據,“三十七名輕傷員中,有九人體內發現類似標記,但都處於休眠狀態。隻有虎子的被激活了——很可能是因為微光能量與標記發生了共振。”
虎子的囈語越來越清晰:“……循環在第十二階段打破……需要新的初始值……指揮官的選擇是變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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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錦城猛然意識到:這些零散的詞句,正是昨天他與碎片進行戰術博弈時,那些數學模型的碎片化表達。碎片不僅標記了傷員,還在通過某種方式,將信息編碼在人類生理係統中傳遞!
“這是一種生物通訊技術。”宋墨涵得出結論,既震撼又帶著醫學家的興奮,“利用生命體作為信息載體。但為什麼要這麼做?它們完全可以直接發送數據。”
顧錦城思考了幾秒:“除非……這是一種測試。測試人類能否感知和解碼這種層次的通訊方式。”
就在這時,虎子突然睜開眼睛。
他的眼神沒有焦距,像是看著某個遙遠的地方,聲音變得異常平靜:“宋醫生,顧指揮官。標記編號07023已激活。信息包包含三部分:基礎數學語言、戰術算法優化建議、以及……關於神經連接的詢問。”
宋墨涵和顧錦城對視一眼。詢問?
虎子——或者說,通過虎子傳遞信息的碎片意識——繼續說:“你們的耦合神經網絡,效率超出預期37。但這種連接是否具有普遍性?其他人類配對能否達到同等效率?這是文明評估的關鍵參數之一。”
顧錦城上前一步,隔著觀察窗問:“你們在評估人類的社會連接模式?”
“社會組織的基礎是連接質量。”虎子的聲音平板無波,像是純粹的傳聲筒,“單個智能體的價值有限。連接網絡的效率、韌性、創新能力,決定文明的生存概率。你們的耦合展示了高效率,但我們需要更多樣本。”
宋墨涵明白了。碎片文明在收集數據——關於人類如何通過情感和神經連接形成社會協作的數據。而她和顧錦城,成了第一個完整樣本。
“虎子會怎麼樣?”她更關心眼前這個年輕士兵的安危。
“信息傳遞完成後,標記將在72小時內自然代謝。無長期副作用。”虎子說完這句話,眼睛緩緩閉上,監測儀顯示他的體溫開始下降,神經活動回歸正常睡眠模式。
陳雅寧鬆了口氣:“標記進入休眠狀態了。虎子應該很快就會醒來,就像做了場夢。”
但宋墨涵知道,這遠不止是一場夢。她看向顧錦城,兩人都明白:他們即將成為一場前所未有的文明接觸實驗的核心參與者。
當天下午,基地召開了緊急聯席會議。
橢圓形的會議室裡坐著軍方代表、科學家和醫療團隊。全息投影顯示著碎片結構的實時影像,以及從虎子體內提取的標記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