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論高則高矣,然其出自太學,匿名而發,時機拿捏如此精準,層層遞進……子宣陸佃字),子厚章惇字),爾等不覺得,此非尋常士子清議,倒似……廟堂運籌之手筆麼?”
章惇反應極快,眼中精光一閃:“安石之意是……今上?”
王安石微微頷首,目光投向汴京方向,意味深長:
“陛下少年銳氣,誌在更化。此番手腕,非深諳帝王心術者不能為。
他這是……要親自執掌輿論之牛耳,為變法廓清思想之路障。”
他感到一絲凜然。皇帝不再滿足於在幕後支持,而是直接走上前台,用最高明的方式引導乃至塑造思潮。
這固然能極大地助力變法,但也意味著,變法的方向盤,正被一隻更有力、更難以揣度的手牢牢握住。
一絲難以言喻的緊迫感,悄然襲上王安石心頭。他原本是變法理論無可爭議的旗手,與司馬光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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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皇帝陛下卻展現出不遜於甚至可能超越他的理論構建能力和輿論操控手腕。
“‘知行本體’……”他再次低聲咀嚼這四個字,仿佛在與那位看不見的對手隔空較量。
“立論之高,已跳出‘義利’、‘王霸’之窠臼,直指本源。陛下之才,深不可測。”
這意味著,他王安石若不能拿出更切實的政績,其在皇帝心中的“唯一國師”地位,或將麵臨挑戰。
陛下需要的,不再僅僅是一個能提出方案的宰相,更是一個能將其高超的戰略思想完美落地執行的“大匠”。
片刻沉寂後,王安石眼中所有的複雜情緒,最終化為一種更加堅定、甚至更具鋒芒的決意。
“好!好!好!”
他連說三個“好”字,袖袍一揮,
“陛下於京城,鑄就思想之利劍;我輩在河北,便當開辟實務之戰場!子厚!”
“在!”
章惇踏前一步。
“著即詳查河北諸州可修之陂塘、可浚之河道,編製圖冊,詳列預算、工期、效益!
本官要向陛下上一道《河北水利全局疏》!陛下倡言‘事上磨練’,我河北便是第一個‘磨練’之所!
便要叫天下人看看,這‘知行合一’,究竟能生出何等實績!”
“子宣!”
“學生在!”陸佃躬身。
“將‘知行本體’、‘事上磨練’之論,與為師生平所言‘經世致用’相參詳,草擬一篇《學要》,於隨行士子中宣講!我等不僅要治水,更要育才!”
這一刻,王安石已將那份微妙的緊迫感,轉化為了更強大的行動力。
皇帝的深謀遠慮,沒有讓他退縮,反而激發了他更強的鬥誌。他要在河北,用實實在在的政績,來回應汴京那場思想盛宴,證明自己不僅是理論的巨匠,更是無人可以替代的實乾魁首。
燭光下,王安石重新伏案,開始起草那份必將震動朝野的《河北水利全局疏》。
他知道,他與那位“匿名士人”無論他是不是皇帝)的默契已經達成:
一個在廟堂奠定不拔之基,一個在地方開辟進取之路。
這場由汴京點燃的思想之火,已在河北的實乾家心中,燃成了燎原之勢。
而王安石,決意要成為那片原野上,最熾熱、最耀眼的那一炬火焰。
他將用河北的溝渠縱橫、禾黍豐登,來為“知行合一”寫下最硬的注腳,也為他自己,在新朝的宏大格局中,贏得不可動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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