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一步步走向金丸兒,軍靴踏在柔軟的地氈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殿內所有人的心跳上。他走到金丸兒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垂死的凶徒。
“誰派你來的?”王翦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戰場上號令千軍的威嚴和鐵血,冰冷地砸進金丸兒的耳中。
金丸兒咧開滿是血沫的嘴,露出一個慘烈而瘋狂的笑容,用儘最後的力氣嘶喊:“韓…韓國…死士…誅…誅暴秦…”話音未落,他眼中凶光一閃,左手猛地抬起,袖中似乎有寒光閃動,竟還想做垂死一擊!
“冥頑不靈!”王翦眼中寒芒爆射,斷水劍再次揮出!這一次,不再是格擋,而是真正的殺戮之劍!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劍光一閃即逝,快得讓人看不清軌跡。
“噗嗤!”
金丸兒抬起的左臂齊肩而斷!斷臂帶著一蓬血雨飛了出去!他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劇痛徹底摧毀了他最後的力量和意誌,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
王翦看也不看那噴濺的鮮血和抽搐的殘軀,斷水劍的劍尖順勢向下一劃,精準地挑開了金丸兒那被撕裂彩袍下、已經塌陷的假腹!
“嘶啦!”
堅韌的皮革和填充的棉絮被鋒利的劍刃輕易割開。一卷卷曲的、泛著陳舊黃色的羊皮紙,從破開的假腹中掉了出來,落在地氈上,沾染了點點猩紅。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金丸兒瀕死的、斷斷續續的抽氣聲,如同破舊的風箱。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卷染血的羊皮紙。
王翦用劍尖輕輕一挑,將那卷羊皮紙撥開、展平。上麵用精細的墨線勾勒著複雜的建築結構,廊柱、宮室、甬道、庭院……雖然筆法簡略,但王翦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如今尚在營造、戒備森嚴的阿房宮工地圖!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尺規,在圖紙上快速移動、丈量、分析。圖紙的核心區域,一處遠離主體宮殿群、位於宮苑深處假山群落之下的位置,被一點刺目的朱砂清晰地標注了出來!旁邊還有一行細如蚊蚋、卻力透紙背的韓文小字注釋。
王翦精通六國文字,那行字如同冰錐刺入他的眼簾:“秘窖,未啟,通渭水故道”。
阿房宮深處,一處尚未啟用的秘密地窖!位置隱秘,甚至可能連通著廢棄的渭水古河道!
一絲徹骨的寒意,順著王翦的脊椎悄然爬升。刺客行刺是明槍,這張地圖指向的秘窖,才是真正的暗箭!這絕非一個韓國死士臨時起意所能掌握的情報!背後必然牽扯到更深、更可怕的陰謀!韓國?不,恐怕不止!
他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麵上依舊沉靜如水。他蹲下身,伸出兩根手指,撚起那張染血的羊皮地圖。指尖傳來羊皮特有的韌性和微涼。他的指腹,極其隱秘地、用隻有自己才能感知的力道,在圖紙的背麵邊緣,輕輕摩挲了一下。
觸感微異!
圖紙的背麵,並非完全光滑。在靠近朱砂標記點附近的邊緣,指尖傳來一絲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滯澀感。那不是羊皮本身的紋理,也不是墨跡的凸起。那是一種……極其特殊的編織紋路留下的細微痕跡!如同最上等的絲帛,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浸染過某種古老祭祀氣息的粘澀感。
血蠶絲紋!
王翦的指尖仿佛被那無形的紋路灼了一下,猛地一縮。他的心臟在胸腔裡重重一沉,如同墜入冰窟。楚國巫祝祭祀時,用於承載最惡毒詛咒或封印凶邪之物的秘帛,才會用上這種以巫蠱之術培育的血蠶所吐之絲織就!其紋路獨特,觸之陰寒,且需以秘法才能顯形!
這標注著阿房宮秘窖的地圖背麵,竟隱秘地附著著楚國巫蠱的印記!
那深藏於未啟地窖之中的,絕不是什麼金銀財寶!隻可能是……足以傾覆大秦國運的凶戾巫蠱祭器!或是……某個被封印的、足以引發滔天大禍的古老秘密!
韓國刺客的劍鋒淬毒,陰狠致命。但這張地圖所指向的黑暗,其凶險惡毒,恐怕更甚於那魚腸劍百倍!它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無聲無息地纏繞上了大秦的心臟——阿房宮!
王翦緩緩站起身,手中那張染血的羊皮地圖,此刻重逾千鈞。他轉過身,麵向禦座。殿內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滿了驚疑、恐懼和探尋。
嬴政的目光,如同兩柄無形的利劍,穿透冕旒垂下的珠玉,落在王翦的臉上,落在他手中那張地圖上。
“王卿,”嬴政的聲音打破了死寂,聽不出喜怒,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威壓,“此乃何物?”
王翦雙手托起那張染血的羊皮地圖,躬身呈上,聲音沉穩,卻字字千鈞:“啟稟大王,此乃刺客暗藏之圖。所繪,乃阿房宮苑深處,一處未啟之秘窖。”他略一停頓,迎著嬴政那深不見底的目光,補充道,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此圖…材質特異,臣疑心…恐與荊楚巫蠱秘術有所牽連。”
“巫蠱?”嬴政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深處那冰封的怒意之下,一絲更深的陰鷙與忌憚悄然掠過。他緩緩抬起手。
謁者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王翦手中的地圖,如同捧著一塊燒紅的烙鐵,快步呈送到禦案之上。
嬴政伸出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按在那點刺目的朱砂標記之上。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仿佛帶著地圖背麵那隱秘血蠶絲紋的陰寒。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一點朱砂之上,如同凝視著一個深不見底的旋渦。
殿內落針可聞,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百戲的喧鬨、酒宴的歡愉,早已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刺殺和這張詭異地圖帶來的陰霾徹底驅散。隻有金丸兒那垂死的、斷斷續續的抽氣聲,如同鬼魅的低語,還在殿角微弱地回響。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良久,嬴政的手指從那點朱砂上移開。他抬起眼,目光掃過階下噤若寒蟬的群臣,掃過被武士死死按住的韓人伶人,最後,落在了王翦身上。那目光深沉如淵,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王卿,”嬴政的聲音再次響起,恢複了慣常的平靜,卻比剛才更加冰冷,如同金鐵交鳴,“今日之事,你以為如何?”
王翦持劍肅立,斷水劍的劍鋒在宮燈下流轉著幽暗的光澤,映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他沉聲應道:“刺客雖獠牙已斷,然其圖所指,恐為大患。臣請大王下旨,徹查此圖來源,並…探明地窖虛實。”他刻意加重了“探明”二字。
嬴政的目光在王翦臉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穿透他的皮相,看清他心中所想。那地圖背麵隱秘的楚國巫蠱印記,王翦沒有明言,但嬴政何等人物?王翦那句“荊楚巫蠱秘術”的暗示,已足夠引起他最深沉的警惕。
“準。”嬴政吐出一個字,乾脆利落,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著廷尉府、黑冰台,會同將作少府,即刻詳查此圖來源,所有涉事韓人,嚴加審訊,勿使一人漏網!”他的聲音陡然轉厲,如同寒冰碎裂,“至於那秘窖…”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地圖上那點刺目的朱砂,停頓了一下,才緩緩道:“王翦。”
“臣在。”
“寡人命你,”嬴政的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千鈞之力,“持寡人符節,親領銳士,於三日之內,開啟此窖!內中無論何物,務必…給寡人一個明白!”“明白”二字,他咬得極重,目光銳利如刀,直刺王翦。
“臣,領旨!”王翦抱拳躬身,聲音斬釘截鐵。三日!時間緊迫,那地窖之中是凶是吉,是人是鬼,三日後必將揭曉。他仿佛已經嗅到了那從地圖深處、從未知地窖中彌漫開來的、混雜著血腥與巫蠱的腐朽氣息。
嬴政揮了揮手,不再看階下。謁者尖聲宣道:“押下去!嚴加看管!退宴——!”
武士們如狼似虎地將垂死的金丸兒和癱軟的韓人伶人拖了下去,在地氈上留下幾道刺目的血痕。驚魂未定的群臣如蒙大赦,紛紛起身,倉惶而有序地退出這瞬間由天堂墮入修羅場的章台殿。
王翦是最後幾個離開的。他站在空曠下來的大殿門口,回望了一眼。殿內燈火依舊輝煌,卻再也照不亮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沉重陰霾。禦階之上,嬴政的身影在冕旒珠玉後顯得模糊而孤高,他正獨自一人,垂目凝視著禦案上那張染血的羊皮地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青銅案麵,發出單調而壓抑的輕響。
殿外的寒風卷入,吹動王翦的袍袖。他握緊了手中的斷水劍,冰冷的劍柄傳來沉甸甸的實感。阿房宮深處那個被朱砂標注的地窖,像一隻隱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視著鹹陽宮,注視著整個大秦。
地圖背麵的血蠶絲紋,如同詛咒的烙印,在他指尖殘留的觸感中,揮之不去。
喜歡大秦風骨:王翦傳請大家收藏:()大秦風骨:王翦傳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