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穀伏兵】
正月的參合陂,寒風如刀。峽穀兩側的山壁直插雲霄,積雪從崖頂垂落,形成丈餘長的冰棱,像無數柄倒懸的利劍,在殘陽下泛著冷光。秦軍的玄甲陣列沿著峽穀底部的凍土緩慢推進,馬蹄踏在冰麵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脆響,驚得崖壁上的積雪簌簌掉落。
王翦勒住烏騅馬,目光掃過前方狹窄的穀口。此處是追擊趙代王嘉殘部的必經之路,峽穀長約十裡,最窄處僅容兩騎並行,山壁陡峭,易守難攻——正是伏擊的絕佳地點。
“上將軍,前方探馬回報,趙軍殘部就在穀內三裡處。”蒙恬策馬趕來,甲胄上沾著的雪沫還未融化,“隻是……探馬說穀內靜得奇怪,連鳥鳴聲都沒有。”
王翦微微頷首,抬手示意全軍止步。他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圖,展開在馬鞍上——這是昨日從善無城啞巴更夫處繳獲的趙軍布防圖,圖上標注參合陂穀內設有三處滾石陣,還藏有三百名趙軍死士,專門用來拖延秦軍追擊的腳步。
“李敢,帶兩百銳士,從左側山壁攀上去,清除滾石機關。”王翦手指指向左側崖壁,那裡有幾處淺灘,積雪較薄,適合攀爬,“記住,動作要輕,若遇趙軍哨兵,就地解決,不可驚動穀內主力。”
“諾!”李敢領命,立刻挑選了兩百名擅長攀爬的隴西銳士,換上輕便的皮甲,背著短弩和鉤鎖,朝著山壁摸去。
寒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生疼。王翦眯起眼睛,望著穀內深處。夕陽的餘暉透過峽穀縫隙灑進來,在雪地上映出長長的陰影,陰影裡似乎藏著無數雙眼睛,正死死盯著這支玄甲大軍。他知道,趙代王嘉已是窮途末路,必然會在此處設下死局,想要拚死一搏。
約莫半個時辰後,左側山壁傳來三聲短促的哨響——這是李敢發出的信號,意味著滾石機關已被清除。王翦鬆了口氣,正想下令全軍推進,卻突然聽見穀內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便是一陣“轟隆隆”的震動,地麵竟開始微微顫抖。
“不好!是地陷!”蒙恬失聲喊道。
話音未落,前方的凍土突然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正在推進的十餘名秦軍士兵來不及反應,瞬間墜入裂縫,隻留下幾聲短促的慘叫,便被黑暗吞噬。裂縫還在不斷擴大,周圍的積雪和凍土紛紛塌陷,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骸骨——白花花的骨頭堆在黑暗中,像是無數隻伸向天空的手。
“全軍後撤!”王翦厲聲下令,手中的斷水劍出鞘,劍光一閃,將一塊墜落的冰塊劈成兩半,“蒙恬,帶一隊人守住穀口,防止趙軍趁機突襲!陳默,隨我去查看地陷處!”
秦軍士兵立刻向後撤退,玄甲陣列迅速調整,弩手們舉起弩機,對準穀內方向,警惕地盯著黑暗中的動靜。王翦翻身下馬,踩著搖晃的凍土,小心翼翼地走到裂縫邊緣,陳默提著一盞油燈緊隨其後,油燈的光芒照亮了裂縫下方的景象——那竟是一個巨大的坑洞,坑洞內堆滿了骸骨,層層疊疊,少說也有上萬具,骸骨之間還散落著青銅兵器、玉器和陶罐,顯然是一處殉葬坑。
“上將軍,這……這是個殉葬坑!”陳默的聲音帶著顫抖,油燈的光在他臉上晃動,映出他震驚的表情,“看這些骸骨的姿勢,有的雙手被縛,有的頭骨碎裂,像是被強行殉葬的!”
王翦蹲下身,撿起一塊從裂縫中掉落的骸骨。骸骨的骨質已經發黑,表麵還殘留著些許暗紅色的印記,像是乾涸的血跡。他又看向骸骨旁的一枚青銅箭頭,箭頭的形製古樸,上麵刻著細密的雲紋——這是晉國的製式兵器,至少有三百年的曆史了。
“晉國的殉葬坑?”王翦眉頭緊鎖,“參合陂曾是晉趙交界之地,可這殉葬坑的規模,絕非普通貴族所能擁有。”
就在這時,穀內突然傳來一陣喊殺聲,趙代王嘉的殘部竟從穀內衝了出來,為首的將領手持一柄青銅長槍,槍尖直指王翦:“王翦!今日便讓你葬在這參合陂,為我趙國亡魂陪葬!”
【二:殉坑秘影】
趙軍殘部約莫有兩千餘人,個個衣衫襤褸,卻眼神凶狠,像是被逼到絕境的困獸。他們手持兵器,朝著秦軍陣列衝來,滾石和箭矢從穀內兩側的山壁上落下,砸在秦軍的玄甲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弩陣準備!”蒙恬厲聲下令,手中的長戟向前一指,“三段射!壓製敵軍!”
秦軍弩手立刻分成三隊,第一隊射出箭矢,第二隊上弦,第三隊待命,箭矢如暴雨般朝著趙軍射去,瞬間便有數十名趙軍士兵倒下。可趙軍卻像是不怕死一般,依舊瘋狂地向前衝,有的士兵甚至抱著秦軍的弩手一起墜入地陷的裂縫,同歸於儘。
王翦站在裂縫邊緣,目光卻始終盯著坑洞內的骸骨。他注意到,坑洞中央的位置,有一處凸起的土台,土台上似乎放著一具棺槨,棺槨周圍散落著幾枚玉璧,其中一枚玉璧的一半露在骸骨外,上麵似乎刻著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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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敢!替我守住這裡!”王翦將斷水劍遞給身旁的親兵,“我去坑洞內看看,速去速回!”
不等李敢回應,王翦已順著裂縫邊緣的土坡滑了下去。坑洞內彌漫著一股腐朽的土腥味,骸骨在腳下發出“哢嚓”的脆響,讓人不寒而栗。他借著陳默遞下來的油燈,一步步朝著土台走去,越靠近土台,周圍的骸骨排列越整齊——這些骸骨竟然是按照某種陣法排列的,頭部都朝著土台的方向,像是在朝拜什麼。
土台上的棺槨是用楠木製成的,棺槨表麵雕刻著複雜的紋路,紋路中還殘留著些許金粉,雖然已經氧化發黑,卻依舊能看出當年的奢華。棺槨的四角各放著一枚玉璧,玉璧的顏色呈碧綠色,表麵光滑,在油燈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王翦走到棺槨旁,蹲下身,仔細觀察其中一枚玉璧。玉璧的直徑約有一尺,中間有一個圓形的孔洞,孔洞周圍刻著一圈文字——是先秦時期的大篆,他辨認了片刻,瞳孔驟然收縮:“秦亡於楚……這玉璧上刻的是‘秦亡於楚’!”
陳默也順著土坡滑了下來,聽到王翦的話,連忙湊上前查看:“上將軍,您沒看錯吧?這可是晉國的殉葬坑,怎麼會刻著關於秦國的預言?”
王翦沒有回答,而是伸手摸了摸玉璧的表麵。玉璧的質地細膩,觸手生溫,與他之前見過的和氏璧碎片極為相似。他又拿起另一枚玉璧,發現這枚玉璧上刻著的是祭祀的紋路,紋路中還夾雜著些許暗紅色的痕跡,像是乾涸的血跡——顯然,這些玉璧是用來祭祀的禮器。
就在這時,坑洞上方傳來一陣廝殺聲,李敢的聲音隱約傳來:“上將軍!趙軍攻過來了!您快上來!”
王翦將玉璧小心翼翼地收進懷中,站起身,目光掃過棺槨:“陳默,你先上去,我看看這棺槨裡到底是什麼人。”
陳默點點頭,連忙順著土坡爬了上去。王翦則走到棺槨旁,雙手抓住棺槨的蓋子,用力一推。楠木蓋子早已腐朽,輕輕一推便應聲而開,露出裡麵的骸骨——骸骨穿著一件繡著雲紋的絲綢壽衣,壽衣雖然已經腐爛,卻依舊能看出上麵繡著的巫祝圖案,骸骨的手中還握著一根青銅法杖,法杖頂端鑲嵌著一塊綠色的玉石,與玉璧的材質相同。
“巫史……這是晉國的巫史!”王翦的目光落在骸骨頭部的冠冕上,冠冕是用青銅製成的,上麵雕刻著日月星辰的圖案,這是晉國巫史特有的冠冕——隻有負責祭祀天地、占卜國運的巫史,才能佩戴這樣的冠冕。
他伸手拿起青銅法杖,法杖頂端的玉石在油燈下泛著綠光,上麵刻著一行小字:“晉定公三十年,巫史祠,殉萬人,以鎮楚魂。”
“晉定公三十年……”王翦喃喃自語,“那是公元前487年,正是晉楚爭霸的時期。看來這巫史是為了鎮壓楚國的運勢,才主持了這場萬人殉葬。”
坑洞上方的廝殺聲越來越近,趙軍的喊殺聲和秦軍的怒吼聲交織在一起。王翦將青銅法杖收進懷中,轉身朝著土坡走去,剛走了兩步,卻突然注意到棺槨底部刻著一行小字,字體極小,若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玉出荊山,與璧同源”。
【三:玉料溯源】
王翦順著土坡爬上來時,秦軍已經擊退了趙軍的進攻。趙代王嘉的殘部死傷慘重,剩下的人也都退回了穀內,隻是依舊在穀口設下防線,想要拖延時間。
“上將軍,您沒事吧?”李敢連忙迎上來,見王翦手中拿著青銅法杖和玉璧,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這是……從殉葬坑裡找到的?”
王翦點點頭,將玉璧和青銅法杖遞給陳默:“陳文書,你看看這玉璧的材質,還有這法杖頂端的玉石,是不是和和氏璧同礦。”
陳默接過玉璧和法杖,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塊絲帛上,借著油燈的光仔細觀察。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巧的銀刀,在玉璧的邊緣輕輕刮了一下,刮下一點粉末,然後又從懷中掏出一個小陶罐,將粉末倒在陶罐裡,加入些許清水,輕輕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