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符就是這‘劉’字圖騰!”徐巿指著拓片中央的符號,那字被火焰紋路環繞,筆鋒處藏著蛇形曲線,“楚地早有傳言,劉邦是赤帝子轉世,當年斬白蛇起義,那蛇就是白帝子所化。這符記是他招徠楚裔的信物。”
李信一拳砸在案上,陶碗跳起半尺高:“徐福這奸賊!陛下待他不薄,竟敢私通反賊!待我帶兩千銳士連夜趕往琅邪,把他的船隊燒個精光!”
“不可魯莽。”王翦按住他的手臂,目光落在拓片右下角——那裡刻著個極小的“昌”字,比粟米還要細小,“酒泉出土的封泥、莫高窟的青銅符牌,再到如今的柳枝密信,都有這個標記。這是昌平君的舊部在背後操縱。他們借徐福的船隊藏匿兵力,又勾結劉邦,是想等熒惑星過紫微垣時,在關東和東海同時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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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巿取來最完整的一根柳枝,將墨家窺鏡架在青銅支架上。鏡麵調整三次後,他突然咦了一聲,從懷中掏出塊浸過桐油的絲綢,輕輕擦拭斷麵刻痕。油脂滲入木質纖維,原本模糊的紋路漸漸清晰:“還有密語!”老方士的聲音帶著顫抖,“‘徐福攜楚巫八人,煉長生藥為幌子,實則製火攻之器,船載硫磺千石、硝石五百石’!”
“火攻之器?”王翦想起玉門關的毒煙,那時楚巫用的還是燃燒艾草的煙矢,“難道是類似煙矢的東西?”
“比煙矢厲害十倍。”徐巿麵色凝重地翻開案上的《神農本草經》抄本,指著其中一頁,“硫磺能燃,硝石能助燃,這是醫家早就知道的。墨家《備城門》裡記載過一種‘燃爆藥球’,用硫磺、鬆脂混合製成,拋出去能炸開傷人。若按這個方子,再摻進鐵蒺藜,威力無窮。”他頓了頓,指尖劃過“硫磺千石”四字,“東海郡朐縣盛產硫磺,琅邪的硝石礦也是官營的,造船官能輕易拿到這些東西。”
這時,那名被俘的少年突然開口,聲音細若蚊蚋:“我聽黑衣人說,徐方士的島上有鐵匠,都是楚國的舊工匠。他們造的藥球扔出去會炸響,碎片能穿破鎧甲。還說船底裝著鐵刺,遇到秦軍戰船就能直接撞上去。”
王翦走到窗邊,推開木欞望向夜空。熒惑星亮得刺眼,像顆燃燒的火星,正緩緩向紫微垣移動——那是帝王之位的象征,“熒惑守心”向來被視為大凶之兆。“徐福的船隊預計何時返回琅邪?”他的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急促。
徐巿翻開《史記?封禪書》的抄本,泛黃的紙頁上寫著:“始皇三十七年春,徐福還琅邪,言海中有大鮫魚,故不得至。”他掐指一算,指尖在案上點出印記:“如今是始皇三十六年冬月初六,最多還有三個月,船隊就會借著春汛回來。”
“三個月……”王翦沉吟片刻,目光掃過案上的輿圖,“李信,你帶兩千銳士,走馳道直奔琅邪,持我的兵符接管船塢護衛。記住,重點盯緊掛著‘劉’字帆的船隻,一旦發現立刻扣下。”
李信單膝跪地領命,剛要起身,驛站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斥候滾下馬背,甲胄上沾著血汙:“將軍!河西郡急報!昌平君舊部在張掖起兵,自稱‘楚複國軍’,旗號是‘項’字,還說要迎回項羽!”
【四:帆指東溟】
深夜的陽關驛站燈火通明,九盞青銅燈將案上的輿圖照得透亮。王翦用象牙籌指著張掖的位置,那裡正處在河西走廊的中段,紅色的墨線從張掖延伸到關中,是秦軍運送糧草的必經之路。“張掖守軍隻有八百人,都是去年剛征召的新兵。”他的指尖劃過輿圖上的城郭標記,“一旦失守,西域的玉石和糧草就斷了供應。”
“這是聲東擊西之計。”徐巿撚著胡須,麈尾放在一旁的銅盤裡,“他們知道我們要追查徐福,故意在張掖起兵,就是想牽製我們的兵力。等我們耗在平叛上,徐福的船隊早就靠岸了。”
李信握緊了環首刀,刀柄上的纏繩已被汗水浸濕:“將軍,讓我先去張掖!剿滅叛軍隻需五日,回頭再去琅邪也不遲!”
“不行。”王翦搖頭,從懷中取出虎符,一半遞給李信,青銅符牌上的錯金紋路在燈光下閃著光,“張掖的叛軍是幌子,哪怕失守十日,我們還能從隴西調兵收複。但徐福的船隊一旦靠岸,三千楚裔加上火攻之器,關東就會大亂。你明日天明出發,走馳道晝伏夜行,務必在二月底前趕到琅邪。”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若造船官敢反抗,直接以通敵論處。”
李信接過虎符,重重叩首後轉身離去。驛站內,徐巿仍在研究柳枝,突然用銀鑷挑起一根,對著燈光轉動:“將軍快看!刻痕末端有個船錨符號,旁邊還有‘三七’兩個小字。”他眯起眼睛,“三月初七?這定是船隊的歸期!”
王翦走到案前,指尖拂過“楚裔三百”的拓片。這三百人絕非普通百姓,項氏舊部多是慣戰的老兵,再加上八名精通毒術的楚巫,足以在琅邪掀起風浪。“徐福本是齊人,為何要幫楚人和劉邦?”他百思不解。
“始皇晚年坑殺方士四百六十人,徐福早就心懷畏懼。”徐巿歎了口氣,從袖中取出封殘簡,那是去年從鹹陽傳來的消息,“昌平君許給他海外為王,讓他在島上建國,隻需在起事時派船隊襲擊琅邪。而劉邦許他事成之後封‘東海侯’,掌管齊地鹽鐵。他是想兩頭討好,坐收漁利。”
天快亮時,馳援張掖的部隊已整裝待發。王翦站在關樓上,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陽關的柳林在晨風中搖曳,枝條上的新芽沾著露水,像極了那些藏著秘密的微雕。“徐巿,”他突然開口,聲音被晨風卷得有些飄忽,“你說世上真有海外仙山嗎?”
徐巿愣了一下,隨即搖頭:“渤海之中確實有島嶼,但哪有什麼仙山。當年燕昭王派人人海,找到的不過是些荒島,上麵隻有魚蝦和荊棘。徐福隻是借求仙之名,行割據之實。他帶著楚裔和工匠,在島上開墾土地、鑄造兵器,等秦亡了再回來爭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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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沉默良久,突然拔出斷水劍。劍刃出鞘時發出清越的龍吟,在晨光下泛著冷光,映出他鬢角的白發。“不管他想乾什麼,隻要敢背叛大秦,就必須付出代價。”他將劍收回鞘中,對身後的銳士們下令,“全軍出發,目標泗水郡!”
秦軍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向東進發,玄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陽關的夯土關樓漸漸消失在視野中,柳枝在晨霧裡輕輕搖曳,仿佛在訴說著那些刻在木質纖維裡的秘密。徐巿騎在馬上,回頭望了一眼柳林,心中湧起一股不安——熒惑星越來越亮,北鬥的鬥柄正指向泗水的方向,一場風暴正在醞釀。
暮色降臨時,隊伍抵達河西郡邊界的鸞鳥縣。一名斥候騎著快馬奔來,遞上李信副將的書信:“張掖叛軍已被擊退,但項氏餘黨逃進了祁連山,與匈奴渾邪王的部眾彙合了。琅邪那邊一切正常,隻是楚商突然多了起來,都在打聽三月初七的潮水情況。”
王翦展開書信,羊皮紙上的字跡力透紙背。他點燃火折子,將書信湊到火焰旁,羊皮紙漸漸卷曲、變黑,最後化為灰燼。風一吹,灰燼散落在沙地上,與塵土混在一起。三月初七,徐福船隊歸期,劉邦在泗水招兵買馬,項氏餘黨在祁連山蟄伏,這一切像一張無形的網,正慢慢收緊。
他握緊了手中的斷水劍,目光望向遙遠的東方。那裡不僅有泗水郡的劉邦,有東海之濱的徐福船隊,還有船帆上那刺眼的“劉”字圖騰。這場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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