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
陳岸蹲在天台角落,將防水布往肩上拉了拉。麵前擺著一台由舊零件拚湊而成的裝置,電線從聲呐儀連到一根銅管上——這是他自己組裝的電碼收發器。
剛才那條信號中斷前,他聽清了內容:“證據在貨艙”。不是求救,也不是警告,隻是一個位置。
他調整天線,對準海鮮集團主樓頂層。那邊沒有開燈,整層漆黑。但他知道馬明遠就在裡麵,正等著他的回應。
按下發射鍵,短兩下,再長三下。
“收到,待命。”
剛鬆手,對麵大樓突然亮了。
整層頂樓燈火通明。落地窗後站著一個人,手裡拿著一個方盒子,和陳岸的設備相似,卻更規整。那人晃動手中的東西,打出一組節奏:
“歡迎來玩。”
陳岸認得這個動作。馬明遠過去常把金筆夾在指間轉動,如今換成了電碼器,姿態依舊。
他沒回應。
這種人不怕你沉默,就怕你開口。可他已經說了,便不再懼怕被聽見。
重新接上電池,他將監聽頻率調低了一些。雨太大,信號不穩,像水底敲擊玻璃般模糊。他閉上眼,靠耳朵分辨每一段長短。
滴滴、嗒嗒、滴滴滴——
“沉船編號ch7,北緯21.3度,東經114.6度,貨艙第三隔間,有錄像帶。”
這次信息完整。不是試探,也不是騙局,是真實的線索。藏得深的人不會說這麼多,隻有急了才會泄露。
他睜開眼,掏出記事本抄下坐標。正要撕下來收好,樓下傳來響動。
一輛破舊的麵包車撞開鐵門,直衝大樓門口。車門未關,周大海跳下車,左手握魚叉,右手拍著胸口,嘴裡喊著什麼,聲音被風雨吞沒。
陳岸站起身喊他名字,風卻把聲音卷走。
周大海一腳踹碎玻璃門,衝進大廳。電梯正好打開,他抬腿進去,門關上前回頭望了一眼樓上。
陳岸知道,他看見自己了。那一眼不是確認,而是告彆。
警鈴響起,紅光在牆上掃過,如同刀割。幾秒後,電梯上升燈亮起,行至一半突然熄滅,停在四樓與五樓之間。
外麵腳步聲漸密,安保人員迅速圍攏。
陳岸蹲回原位,手未顫抖。他知道周大海不是莽夫。這人嘴硬脾氣倔,但懂得分寸。他會鬨,但不會死——至少現在不會。
他將天線轉向避開積水的位置,信號稍有恢複。耳機裡再次傳來節奏:
滴滴、滴滴、嗒——
“你不該讓他來的。”
是馬明遠。
他在監聽頻道,不僅能發信,還能接收。這意味著他的設備具備追蹤信號來源的能力。
陳岸不予理會。
他拆開聲呐儀蓋板,抽出一段線路,接入電碼器背麵接口。這個改裝會讓信號帶上雜波,乾擾對方定位。代價是傳輸變慢,容易丟字。
他重新發送一條:
“ch7坐標已記錄。六小時後公開。”
按下最後一個鍵,對麵窗口的人動了。
馬明遠放下電碼器,從西裝內袋取出金筆,在空中寫了幾個字。看不清內容,但陳岸明白——無非是合同、金錢,或是新的協議。
然後他笑了,舉起杯子喝了一口。
紅酒顏色極深,宛如血跡。
陳岸低頭查看設備電量:還剩37。足夠一次長傳,隻要節省使用。
他想起趙秀蘭給的照片。“陳記1號”刻在船頭,與ch7完全吻合。三十年前的事,賬還沒清。
雷聲炸響,閃電照亮廠區。就在那一瞬,他注意到電梯井外牆上有個小孔,細線垂落而下。
是攝像頭。
他們想讓他看到周大海被困的畫麵,施加壓力,逼他犯錯。
他反而坐了下來。
背靠水箱,雙腿伸直,雙手放在膝蓋上。姿勢放鬆,仿佛在等人。
對麵燈光閃了三下。
“你妹妹昨晚睡得好嗎?”
陳岸手指一頓。
小滿昨夜確實做了噩夢,哭了一場。這事無人知曉,連船上都沒提起過。
馬明遠是怎麼知道的?
他緩緩抬頭,盯住那扇窗戶。這一次,他沒有用電碼回應,而是拿起電碼器,朝燈光方向舉起,隨後翻轉,底朝上。
這是報廢手勢——表示不再回應。
但他清楚,對方不會相信。
在這類人眼中,沒有“結束”,隻有“暫停”。
他將電碼器放回地麵,從懷裡取出另一塊電池。這是最後的備用電源,原本留作聲呐儀應急之用。
現在,他插上了它。
屏幕亮起,定位紅點仍在移動。救援船已偏航十五度,正緩慢駛向ch7。速度不快,像是在等待指令。
他開啟錄音功能,接入電碼頻道。
隻要對方再次發信,就能捕捉原始音頻。逆向解析編碼,或許能發現其他節點。
他懷疑洪叔當年也是這樣做的。否則一個冷庫管理員,如何守住秘密三十年?
雨勢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