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蕭夫人親生的、唯一的女兒。你的存在,是為了讓‘蕭府有後’這個前提成立。而你的消失……”
魏嵩輕輕吐出最後幾個字,“是為了讓‘蕭府嫡子實為皇子’這個真相,在未來被揭開時,顯得順理成章,悲情動人。他們需要你的存在作為鋪墊,更需要你的‘不幸’作為襯托他歸位傳奇的注腳。”
席蓉煙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瞬沸騰著衝向頭頂,燒得她眼前發黑。
原來,她不是一個意外,不是一個疏忽,而是從出生前就被寫進棋譜裡的那顆,注定要被吃掉的棋子。
她的生,是為了給他的活做注解;她的存在,是為了給他的未來讓路。
“那封密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聲,“皇後親筆所書……”
“就在西疆,與另半塊鳳佩一起。”魏嵩接口,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那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這個交易:以蕭家親生女一生的漂泊與犧牲,換取嫡皇子蕭珩的平安與前程。鄭氏、皇後、蕭家,所有知情者都蓋了印,畫了押。那是他們榮耀下的膿瘡,也是你……討回一切的鐵證。”
席蓉煙猛地伸手,一把抓起桌上那半塊玉佩。溫潤的玉石此刻燙得像火,又冷得像冰,那斷裂的邊緣狠狠硌進她的掌心,疼痛尖銳而清晰。這痛,仿佛連接上了二十四年前那個冬夜,被從母親懷中抱離時無法言說的剝離之痛。
她沒有再看魏嵩一眼,攥緊玉佩,轉身大步離開。每一步都踏得極重,仿佛要將這令人作嘔的真相和這二十四年被蒙蔽的人生,都踩碎在腳下。
搖曳的燭光將她挺直卻孤絕的背影投在石壁上,像一個終於掙脫枷鎖、卻背負上更沉重宿命的幽靈。
魏嵩靜坐於重新沉寂下來的昏暗裡,指尖緩緩撫過袖中那枚冰涼堅硬的暗金令牌,嘴角勾起一抹無人得見的、深邃的笑意。
棋盤上的棄子,已然知曉了自己的位置。
那麼,執棋之手,也該推動這枚充滿怨憎的棋子,去攪動那盤更大的棋局了。
與此同時,大亓京城,天牢。
蕭珩獨自站在魏嵩曾囚禁七日的死牢中。牢房已清理過,草席換新,石壁上的汙跡被衝刷得泛白,唯有那張粗陋的原木小桌因過於笨重未被替換,桌麵布滿深淺不一的刻痕與汙漬。
他在查劫獄當夜的所有細節。席蓉煙能精準劫走魏嵩,定有內應傳遞消息。而這間囚室,是最可能的聯絡節點。
目光一寸寸掃過牆壁、地麵,最終落回木桌。
桌上有一片不規則的暗褐色汙漬,約巴掌大小,邊緣暈開,像是有人曾伏案書寫時袖口反複摩擦所致。
蕭珩俯身細看。汙漬在晦暗光線下幾乎與木紋融為一體,但某些局部顏色略深,且……隱約有筆劃走向。
他取火折點燃牆上的油燈,舉近桌麵。跳躍的光線下,那些深色痕跡顯露出更清晰的輪廓。
不是隨意潑灑,而是有規律的起筆、頓挫。
這是血。
乾涸後滲入木質纖維的血跡,即使用濕布用力擦拭,也會留下印記。
蕭珩從懷中取出一個扁平的銀盒,是慕知柔給他的,裡麵分格裝著南疆藥師常用的幾種驗毒顯影粉末。
他選了淡青色的一種,用指尖撚起少許,輕輕撒在血痕最密集處。
粉末觸及桌麵,細微的“嗤嗤”聲後,淡青色迅速轉為暗紅。血跡被藥粉催化,顏色陡然加深,在木紋間凸顯出來。
但並非完整字跡。
血跡在桌麵上留存兩日,又經擦拭,隻餘下最濃稠的幾處筆畫殘留,且大多殘缺破碎。
蕭珩蹙眉凝視,指尖虛懸在血跡上方,順著殘存的走勢緩緩移動,在心中默默勾勒可能的字形。
一處,像是“女”字的起筆與斜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