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鬼影的風波散得比落雨還快。
蘇晚棠被周嬤嬤扶回廂房時,後頸的涼意已順著血脈爬滿全身,指尖觸到頸後皮膚時,能明顯摸到幾道凸起的青痕,像被細蛇啃噬過的痕跡。
"姑娘,先喝口參湯暖暖。"周嬤嬤捧著青瓷碗的手在抖,茶盞邊緣撞出細碎的響,"方才李太醫說您這是...被怨魂纏上了。"
蘇晚棠垂眸盯著湯裡晃動的人影。
李太醫診脈時指尖在她腕間多按了三息,那點異常她如何能察覺不到——那老東西搭脈的力道像在探什麼暗號,末了又故意把"怨魂所擾"幾個字說得含含糊糊,偏巧讓候在廊下的趙如意聽了去。
"二姨娘到——"
門外丫鬟的通傳聲驚得周嬤嬤手一抖,參湯潑在蘇晚棠繡著玉蘭花的袖口上。
趙如意踩著金絲繡鞋晃進來,發間翡翠步搖叮咚作響,哪還有半分被押時的狼狽?
她手裡攥著串檀木佛珠,麵上堆著笑:"聽說姑娘染了癔症?我昨日剛去報國寺替侯爺求了平安符,不如...把姑娘送去城外靜慈庵靜養些時日?省得這鬼氣衝撞了侯府風水。"
蘇晚棠抬頭,正撞進趙如意眼底的陰毒。
她後頸的青痕又往耳後爬了半寸,喉間突然泛起腥甜——這哪是鬼氣?
分明是那日鏡中血咒未清,被人趁機下了引子。
她踉蹌著扶住桌角,指尖摳進雕花縫隙裡:"二...二姨娘好體貼,難不成是怕我留在府裡,總想起小翠的事?"
趙如意的笑僵在臉上。
周嬤嬤慌忙扶住她:"姑娘快躺下,可彆再動氣了。"
蘇晚棠任由周嬤嬤將自己按在軟榻上,眼皮重得像墜了鉛。
她望著帳頂晃動的銀鉤,聽見趙如意的腳步聲近了,又遠了,最後是周嬤嬤關門時的歎息:"姑娘,您這病..."
"嬤嬤,去請定王。"蘇晚棠突然攥住周嬤嬤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老人皮膚裡,"就說我撐不住了。"
周嬤嬤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方才李太醫說"恐有性命之憂"時,蘇晚棠睫毛都沒顫一下;趙如意提議送尼姑庵時,她眼底還閃著算計的光。
這哪是真病?
暮色漫進窗欞時,顧昭珩的玄色大氅先一步掃進房門。
他身後跟著阿蠻捧著的錦盒,冷香混著藥氣在室內漫開。
蘇晚棠半合著眼,見他在榻邊站定,腰間玉牌碰出清響,突然伸手攥住他袖口:"王爺救我...我總夢見小翠站在床頭,說要帶我走..."
顧昭珩低頭,正撞進她泛著水光的眼睛。
那雙眼尾微微上挑,哪裡有半分瀕死的脆弱?
他伸手撫上她額頭,觸手一片滾燙,可指尖掃過她後頸時,卻摸到皮膚下若隱若現的青紋——不是真病,是用術法逼出的虛熱。
"你若真是裝的,就眨兩下眼。"他壓低聲音,指腹輕輕叩了叩她手背。
蘇晚棠的睫毛立刻撲閃兩下。
顧昭珩垂眸時,見她嘴角極輕地揚了揚,像隻偷到腥的貓。
他歎了口氣,反手握住她手腕:"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看看,"蘇晚棠聲音更低,幾乎要融進暮色裡,"誰會來補最後一刀。"
更漏敲過三更時,蘇晚棠掀開錦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