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中那張酷似自己的臉上,哀求與怨毒交織,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針,刺入蘇晚棠的識海。
一幕幕塵封的記憶碎片被這尖銳的刺痛翻攪出來,如同沉渣泛起。
母親蘇氏在火光中焚毀禁書時,那雙被淚水與濃煙浸透的眼眸,裡麵藏著無儘的悔恨與恐懼,她最後的話語在耳邊回響:“棠兒,忘了它,永遠彆碰……”
青鸞夫人臨終前,緊抓著她的手,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立下血誓,詛咒著那奪走她女兒命格的趙氏王族,字字泣血。
還有在幻境中窺見的,那個名叫趙昭寧的少女,被鐵鏈縛於祭壇之上,周身環繞著怨毒的符文,在衝天紫焰中化為一縷青煙,融入青銅古燈的慘烈景象。
而燈中的這個“趙昭寧”,不過是個鳩占鵲巢的冒牌貨,一個竊取了她人生的盜賊。
可她為何在求救?為何叫自己“姐姐”?
一個荒謬又驚悚的念頭,如瘋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蘇晚棠的心臟。
“姐姐……”蘇晚棠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像寒冬臘月裡凍結在枝頭的冰淩,銳利而淒美,“說得真好聽。可若我,才是那個從出生起就被奪走一切的人,那我們之間,究竟誰是受害者,誰又是加害者?”
她不再猶豫。
那本從母親遺物中找到的《青鸞遺錄》,被她猛地攤開在案前。
書頁泛黃,其上的陣圖繁複而詭異,正是那吞噬了無數生魂的“地脈歸心燈陣圖”。
蘇晚棠沒有片刻遲疑,指尖凝起一抹寒光,決絕地劃破了自己的掌心。
殷紅的鮮血,帶著她與生俱來的、未被完全剝奪的純淨靈力,滴落在古舊的書頁上。
血珠並未洇開,反而像有了生命一般,在繁複的陣圖上遊走,最終,精準地覆蓋住了位於陣法核心的那個點。
“地脈歸心……好一個地脈歸心。”她低聲自語,眼中是破釜沉舟的瘋狂與決絕,“你們想用我的血脈點燃這最後一盞燈,成全你們的千秋大業?好啊,那我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歸心’!”
她的指尖蘸著自己的鮮血,在那核心陣眼上重重劃過。
古老的符文被新的血痕覆蓋、扭曲、重構。
原本彙聚地脈靈氣於一處的陣眼,被她硬生生改成了兩點遙相呼應,彼此牽引的形態。
“雙心互引。”她輕聲念出這個自己創造的名字,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言出法隨的魔力,讓整個房間的空氣都為之一滯,“既然你們要用我做祭品來點燈,那我就反過來,煉化你們精心維係的魂契——誰說,祭品就不能成為主祭?”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將仍在流血的掌心,按向了那盞青銅古燈!
“滋啦——”
仿佛滾油潑入寒冰,一聲刺耳的爆鳴響徹地庫。
青銅古燈的燈焰,在接觸到蘇晚棠鮮血的刹那,猛地由幽綠轉為妖異的深紫色,火焰衝天而起,高達數尺!
燈焰之中,那初代燈母的模糊幻影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嘯,身影劇烈扭曲,仿佛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一股陰寒刺骨的衝擊波以古燈為中心轟然擴散,將地庫內的桌椅器物儘數掀飛!
然而,麵對這足以撕裂魂魄的衝擊,蘇晚棠卻不退反進。
她雙目死死鎖定那跳動的紫焰,另一隻手迅速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紙人,指尖一點眉心,將一縷神識渡入其中。
“紙人替魂,入夢!”
這是她從《青鸞遺錄》中學到的禁術,以紙人為媒介,可將自己的主意識探入法器或幻境之中,即便遭遇不測,也隻會損失這縷神識,本體不至殞命。
眼前景象一陣天旋地轉,當蘇晚棠再次恢複意識時,已然身處一片紫色的虛無之中。
腳下,是那座被她修改過的“雙心互引”燈陣圖,正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而在她的正對麵,靜靜地站著另一個人。
一個……與她一模一樣的人。
那人披散著長發,手上戴著一枚雕刻著繁複花紋的紫色戒指,一雙與蘇晚棠彆無二致的眼眸裡,跳動著與燈焰同色的紫火。
可與那妖異紫火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臉上兩行無法抑製的清淚。
蘇晚棠心頭巨震,戒備地握緊了藏在袖中的銀針。
“你……”
“我是趙昭寧。”對麵的“她”率先開口,聲音嘶啞,帶著無儘的疲憊與悲愴,“也是……你被剝離出去的半魂。”
半魂?!
這個詞如同一道驚雷,在蘇晚棠腦中炸開。
“趙王用我之身,煉燈三年。”那個自稱趙昭寧的半魂哽咽著,眼中紫焰明滅不定,充滿了恨意與痛苦,“我恨他,恨所有趙氏王族!可我……我更怕你也被他們找到,也被煉成這不人不鬼的燈油……所以我借著魂魄相連的一絲感應,將噩夢化作絲線,一次次傳入你的夢中……我隻想讓你察覺到危險,讓你逃……逃得越遠越好……”
原來如此!
那些讓她夜夜驚醒的恐怖夢魘,那些在夢中追殺她的鬼影,並非來自趙昭寧的惡意,而是她用儘最後力氣發出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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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棠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一直以為的仇人,竟然是自己失散的另一半魂魄,而對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護她。
“那你之前在燈中,為何要用那般怨毒的眼神看我?為何要恐嚇我?”她強壓下心中的翻江倒海,厲聲質問。
趙昭寧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苦笑:“不嚇你,你怎麼會下定決心來查探真相?不讓你感受到切膚之痛,你怎麼會覺醒血脈中沉睡的力量?不覺醒,你又怎麼可能……破得了這個用無數冤魂鑄成的絕命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