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戈壁的黃沙,狠狠抽在新鑄的“忠勇祠”青石牆上,發出瘮人的嗚咽。
祠內,一排排冰冷的牌位,密密麻麻,每一個名字都曾是一條鮮活的生命。
李信靜立其間,側臉的輪廓被陰影切割得如同刀鋒。
“將軍!”
李鐵牛連滾帶爬地衝進來,一身風塵,嗓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他呈上一紙軍情,那紙張因汗水和血汙而皺縮,墨跡暈開,透著一股焦躁的腥氣。
“黑風寨的雜種們又動手了!”
“他們屠了‘駱駝窪’的商隊,搶走了十七個漢家女子,糧貨……糧貨全沒了!”
李信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釘在那些牌位上。
祠堂裡的空氣瞬間凝固,溫度驟降。
“備馬。”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柄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口。
“點兵。”
他終於轉過身,眼底沒有怒火,隻有一片死寂的冰海。
“狗娘養的畜生,刀子動到咱們鄰居頭上了。”
“駱駝窪的婆娘娃娃,那是咱們臥龍穀嫁出去的閨女!他們運的糧,是給咱們衛民軍的糧!”
……
點將台下,五百龍驤營精兵,甲胄森然,如一片鋼鐵鑄成的叢林。
最前排的噴子槍兵,手中新鑄的三管凶器反射著慘白的天光,寒氣逼人。
長矛手、刀盾兵,陣列如山,紋絲不動。
李信披掛停當,立於台上,背後那麵巨大的“漢”字戰旗,被戈壁的狂風扯得獵獵作響,發出暴烈的咆哮。
他沒有講任何大道理,隻是用馬鞭,遙遙指向西北方那片蒼茫死寂的戈壁。
“駱駝窪的慘狀,都聽說了!”
“馬匪搶的糧,是咱爹娘的血汗!”
“他們擄走的女人,是咱的姐妹!”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這口氣,咽不咽得下?!”
“咽不下!”
五百條漢子的怒吼彙成一股撼天動地的聲浪,撕裂了戈壁的沉寂。
他們手中的噴子槍,冰冷的鐵管似乎都在嗡嗡震顫,渴望著飲血。
“好!”
李信馬鞭猛地向下一劈。
“此戰,隻有一條鐵律:見到被擄的鄉親,豁出命去,也得給老子搶回來!”
“少一個,我李信,提頭去忠勇祠,給弟兄們謝罪!”
“出發!”
鐵蹄踏碎了腳下的礫石,五百人的隊伍,如同一股黑色的鐵流,決絕地衝入黑戈壁的深處。
熱風如刀,卷著黃沙,抽打在每個士兵沉默的臉上。
沒有人說話。
隊伍裡,隻有甲葉碰撞的金屬聲,和一聲聲壓抑著怒火的粗重呼吸。
“報——!”
探馬疾馳而回,在馬背上勒住韁繩,戰馬人立而起。
“將軍!發現匪巢‘鬼哭峽’!峽口有哨卡,風裡……風裡能聽到女人的哭聲!”
“噴子隊,王二!”
李信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又冷又硬。
“在!”
王二越眾而出,他臉上那道淬煉飛雷炮泥胚時留下的燙傷疤痕,在風沙裡扭曲著,更顯猙獰。
“給我轟開那個狗洞!”
“動靜,要大!”
“得令!”
王二眼中凶光暴射,一揮手,帶著三十名噴子手,像一群獵豹,貓著腰,貼著岩壁飛速前進。
峽穀入口處,幾個放哨的馬賊正打著哈欠,懶洋洋地縮在石窩子裡躲風。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了頭頂。
“放!”
王二一聲暴喝,如同旱地驚雷!
“轟——轟轟轟——!”
三十支三管噴子,近百根槍管,在同一瞬間噴射出毀滅的火舌!
狹窄的峽口,刹那間被震耳欲聾的轟鳴和吞噬一切的硝煙徹底淹沒。
暴雨般的霰彈,裹挾著無可匹敵的動能,瘋狂地潑灑過去。
岩石、沙土,連同那幾個馬賊的身體,瞬間被撕成一堆模糊的血肉碎塊。
他們的慘叫,甚至沒能發出一個完整的音節,就被巨大的聲浪徹底抹去。
碎石和彈丸如同冰雹,劈裡啪啦地砸在後續跟進的漢軍盾牌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巨響。
“衝進去!”
“救人!”
李信的戰刀出鞘,刀鋒直指峽穀深處那片混亂的黑暗。
龍驤營的士兵,如同衝破堤壩的洪流,咆哮著,怒吼著,湧進了鬼哭峽。
峽內,瞬間大亂!
馬賊們衣衫不整,驚慌失措地從簡陋的石洞、窩棚裡竄出來,許多人手裡甚至還提著褲子。
漢軍以什為單位,組成一個個小型的殺戮機器。
噴子兵的轟鳴,弩箭的破空,刀盾的撞擊,以及馬賊臨死前的慘嚎,瞬間將這處匪巢,攪成了一鍋沸騰的血肉濃粥。
“在那邊!是咱們的人!”
一個眼尖的什長李光,嘶聲指向右側一處被木柵欄圍起來的窪地。
十幾個蓬頭垢麵的婦人,正像受驚的牲口一樣瑟縮在角落。
幾個看守的馬賊,正揮舞著彎刀,惡狠狠地驅趕她們,想把她們逼進更深處的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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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石!”
李光睚眥欲裂,他認出了其中一個被馬賊扯著頭發拖拽的婦人,正是他同村嫁到駱駝窪的張家媳婦。
“帶人跟我上!剁了那幫畜生!”
什長王大石,這個來自陝西的壯漢,曾在大帳裡哭訴過家人被準噶爾人擄走的錐心之痛。
此刻,他雙目赤紅,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牛,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嘶吼,帶著幾名刀盾手,瘋了一樣猛撲過去。
一個馬賊獰笑著,揮起彎刀,對著一個懷裡緊緊抱著嬰兒的年輕婦人當頭劈下!
刀鋒在渾濁的沙塵中,閃過一道絕望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