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三,未時。
臥龍穀,中樞議事堂。
堂內,巨大的炭火盆燒得通紅,跳動的火焰將牆壁上懸掛的地圖映照得忽明忽暗,卻絲毫驅不散空氣中那股幾乎凝結成冰的對峙之氣。
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
一方,是代表著大清至高皇權,持節而來的武英殿大學士,納蘭明珠。
他身著一襲莊重的二品仙鶴補服,頭戴鑲嵌著紅寶石的頂戴花翎,身形筆挺,氣度雍容。
即便深陷敵營,他臉上依舊掛著溫潤的笑意,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讓人看不透半分虛實。
他身後,兩名侍衛手持著一麵杏黃龍旗,金線繡成的五爪巨龍在火光下張牙舞爪,那煌煌天威,壓得人喘不過氣。
另一方,則是這臥龍穀真正的主人,李信。
他一襲玄黑戰袍,身披鐵甲,手按在腰間長劍的劍柄上,就那麼靜靜地立在那裡。
他的眼神,比穀外的冰雪還要冷,比淬火的鋼鐵還要硬。
他的身後,周大勇、陳武、李鐵牛、趙猛等一眾漢軍高級將領肅然而立,人人玄甲在身,殺氣未斂。
他們身後的牆壁上,懸掛的不是什麼山水字畫,而是一麵用青石雕琢而成的巨盾戰旗,那份厚重與堅不可摧的意誌,如同磐石,鎮壓著整座議事堂。
納蘭明珠的目光在李信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即掃過他身後那些神情桀驁的將領,最後落在那麵青石戰旗上。
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些,仿佛對穀口那森嚴的軍陣和此刻堂內劍拔弩張的氣氛都視若無睹。
他對著李信微微拱手,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從容與穿透力,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
“李將軍少年英豪,以一支孤軍,於塞外抗擊強虜,護佑一方黎庶,此等膽魄,此等義舉,實乃世間罕有。”
“皇上遠在京城,聞聽將軍威名,深為嘉許,特遣本官持節前來,以示我大清招撫之誠意。”
他稍作停頓,給了眾人一個消化的時間,而後,每一個字都帶著巨大的誘惑,緩緩吐出。
“皇上深知將軍及麾下將士皆為忠勇之輩,不忍見明珠暗投,特開天恩:”
“敕封將軍為‘鎮西大將軍’,開府建牙!”
“領‘河西節度使’,總攬河西走廊一切軍政大權,此爵位,世襲罔替!”
“將軍所部兵馬,可即刻編為‘河西鎮邊軍’,兵員、糧餉、軍械,皆由朝廷按時足額供給,絕無克扣!”
“朝廷所求,唯有一件。”
納蘭明珠的目光變得灼熱,緊緊盯著李信。
“隻需將軍奉我大清為正朔,率部歸順,為我大清戍守西陲,共禦那覬覦中原的金帳汗國。”
“將軍若肯,則青史之上,必有將軍濃墨重彩的一筆。封妻蔭子,富貴榮華,更是唾手可得!”
“麾下將士,亦可脫去賊寇之名,得朝廷封賞,加官進爵,光宗耀祖!”
“此乃朝廷體恤將士、安定邊陲之至誠至意,還望將軍,好生思量!”
一番話,說得是滴水不漏,恩威並施。
將清廷的“誠意”與“大義”擺在了台麵上,條件之優厚,足以讓天下任何一個擁兵自重的豪強怦然心動。
說完,納蘭明珠便含笑不語,靜靜地等待著李信的答複。
他相信,沒有人能拒絕這樣的條件。
然而,回應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靜。
議事堂內,落針可聞。
隻有炭火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在空曠的大堂裡顯得格外刺耳。
李信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像一柄冰冷的刻刀,在納蘭明珠那張儒雅含笑的臉上緩緩刮過,最終,落在了那麵刺眼無比的杏黃龍旗上。
良久。
他嘴角勾起一個極淡、卻冰冷刺骨的弧度。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狠狠砸在堂內每個人的心頭。
“名垂青史?”
“富貴榮華?”
李信的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與嘲弄。
“我臥龍穀數千將士的鮮血,染紅了穀外的雪原,至今未乾。”
“他們的血,是為漢家衣冠而流,是為護佑身後這萬千不願為奴的漢家百姓而流!”
“不是給你愛新覺羅家當看門狗,去博取那所謂功名富貴的籌碼!”
話音未落,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
“咚!”
沉重的戰靴踏在青石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一股磅礴的威壓,如同山嶽崩塌,轟然朝著納蘭明珠壓了過去!
李信身上的黑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河西節度使?總攬河西軍政?”
李信的目光銳利如鷹,死死地釘在納蘭明珠的臉上,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我且問你,那河西之地,自古以來,是誰家的故土?!”
“那片土地上的百姓,是誰家的子民?!”
“你們清廷入關,製造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縱兵圈地,強占民田!更是頒下剃發易服之令,屠戮我漢家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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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漢家兒郎的血,染紅了華夏的山河?!多少漢家婦孺的淚,浸透了神州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