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保民府的衙門前,隊伍從門內一直排到了街口。
抱著新生兒的父母們臉上帶著疲憊,也帶著一種安穩。
衙門的吏員按照名冊,將一袋袋米糧,一匹匹粗布,交到他們手中。
“下一個,王二柱家。”
一個壯實的漢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物資,對著吏員咧開嘴,露出憨厚的笑。
他懷裡的婆娘抱著繈褓,輕輕晃著,裡麵的嬰孩發出滿足的哼唧。
不遠處的醫曹育嬰堂,更是另一番景象。
穩婆和醫官們進進出出,腳步匆忙。
新生命的啼哭聲,此起彼伏,為這座鋼鐵澆築的城市,注入了最原始的活力。
漢學宮的方向,稚嫩的讀書聲穿過坊牆,飄散在街巷。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琅琅書聲裡,夾雜著孩童的追逐嬉鬨。
街上,大腹便便的婦人隨處可見,她們三三兩兩,扶著腰,緩慢地走著,聊著家長裡短。
蹣跚學步的孩童跟在母親腳邊,對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滿了新奇。
黑水城的生育獎勵,與相對安穩的環境,讓許多在戰亂中麻木了的青壯夫妻,重新燃起了繁衍後代的本能。
人口,正在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而這一切,還僅僅是內生的變化。
一道道看不見的消息,早已插上翅膀,飛越了清軍的封鎖線,傳向了遙遠的西部與南方。
祁連山南麓,雪線之下。
一支隊伍出現在山口,他們衣衫襤褸,麵黃肌瘦,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種固執的堅定。
一名熟悉山路的向導在前方帶路,領著他們避開清軍的明哨暗卡,翻越了常人難以逾越的雪山埡口。
黑水城外圍的哨卡前,飛騎旅的士兵攔住了他們。
為首的一位和碩特蒙古老人,拄著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向前走了幾步。
他渾濁的眼珠打量著士兵們身上精良的鐵甲,還有遠處高聳的城牆。
“我們……來投漢王。”
老人的漢語帶著濃重的口音,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
盤查的士兵麵甲下的臉孔看不出表情,隻是程序性地詢問。
“從何而來?為何而來?”
老人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似乎在組織語言。
“青海。活不下去。”
“部落頭人要我們的牛羊,清國官老爺要我們的命。”
他指了指身後那些抱著孩子的婦女。
“聽說漢王這裡,生孩子,給糧食,給布匹。”
他又指了指那些半大的小子。
“孩子能上學,不用再做奴隸。”
士兵沉默了片刻,向身後的同伴示意了一下。
很快,一名保民府的吏員被叫了過來,開始對這支小部落的牧民進行盤問登記。
黑水河上遊的官道上,塵土飛揚。
一支規模龐大的駝隊正緩緩靠近。
這不是逃難的流民。
領頭的是幾位穿著西域特色服飾的商人,他們騎著高大的駱駝,顯得頗有資財。
身後的駝隊上,馱著的不是家當,而是滿滿的貨物。
玉石、地毯、葡萄乾,還有各種珍稀的藥材。
這是一支由數百名畏兀兒工匠與商人組成的隊伍。
守城的軍官上前交涉。
“我們是來自西域的商人,請求入城貿易,並且希望能夠在此定居。”
領隊的畏兀兒商人翻身下駝,他漢語流利,態度不卑不亢。
軍官打量著他。
“黑水城歡迎商人,但定居之事,需保民府核準。”
“這是自然。”
商人微笑著,從懷中取出一份禮單。
“我們不僅帶來了貨物,還帶來了手藝。”
他指著身後的隊伍。
“我們中有最好的鐵匠,最好的皮匠,最好的石匠。”
“我們聽說,漢王治下,工匠能得到尊重,手藝能換來好日子。”
他的話語中透著精明。
“我們的孩子,在這裡能有前程。”
如果說蒙古部落的到來是出於絕望,那麼這支畏兀兒商隊的到來,則是出於希望。
然而,最令人震動的,還是從東方來的消息。
遙遠的關中平原,自古以來的漢家故地。
幾戶膽大包天的漢民,拖家帶口,幾乎是穿越了整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