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妄阿拉布坦的手指,在王座的黃金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擊著。
他麵前的矮幾上,同樣放著一份完整的《漢王新報》。
這是青蛇衛的使者,以“贈禮”的名義,送到他手上的。
他看著頭版上,李信那篇殺氣騰騰的東征檄文,又翻到第四版,那裡詳細刊載著漢王軍的傷殘撫恤條例,還有孩童免費入學的政策。
他的神情,變得極為複雜。
“大汗。”
一個心腹萬夫長在他身側低聲開口。
“這個漢逆,用心太過險惡。”
“他東征在即,印發這份報紙,是為了收買人心,穩固他的後方。”
“更是為了震懾我們金帳!”
“震懾?”
策妄阿拉布坦發出一聲冷笑。
“他李信有鐵甲車,有十萬大軍,本王當然會怕。”
“但本王更怕的,是他這把軟刀子。”
他的手指,重重點在報紙上關於民生的那一塊。
“分田地,免賦稅,免費上學,還給傷殘的兵卒養老送終。”
“這是收攏民心的絕戶計!”
“我們金帳的各個部族頭人,是怎麼對待自己手下的牧民的,你我心裡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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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這股風,吹進了草原,那些牧民看了這份報紙,難道心裡就不會有彆的想法嗎?!”
萬夫長的額頭滲出了冷汗。
“傳本王的令!”
策妄阿拉布坦的身體微微前傾,一股凶悍的氣息散發出來。
“嚴查各部!凡是私藏、傳閱這份漢逆報紙的,一律鞭笞五十!”
“罰沒他一半的牛羊!”
“凡是在背後妄議漢逆新政的,直接割掉舌頭!”
“另外,再派一隊使者,帶上重禮,立刻去肅州見周培公。”
“告訴他,我金帳汗國,永遠忠於大清皇帝,絕無二心。”
“請他儘快把說好的糧餉和軍械撥過來,以防備漢逆的侵犯!”
肅州,欽差行轅。
周培公的麵前,案牘堆積如山。
每一份密報,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的心口。
甘州堡的綠營老兵在私下抱怨。
涼州城的營牆上出現了反叛的塗鴉。
陝西提督陳福自掏腰包開設義塾,安撫軍心。
金帳汗國的策妄阿拉布坦一邊表忠心,一邊催要糧餉。
還有粘杆處截獲的,混在商隊裡,試圖送入關內的成捆的《漢王新報》。
他感到一種疲憊,從四肢百骸傳來。
“大人,粘杆處的人在甘州堡外,截獲了一支畏兀兒人的商隊。”
粘杆處的主事躬身稟報。
“從他們的貨物裡,搜出了五百份新印的《漢王新報》。”
“根據審問,這份報紙在黑水城是免費發放的,人手一份。這支商隊夾帶這些,隻是想沿途分送給親戚朋友,並非漢逆的細作。”
“五百份……免費發放……”
周培公口中咀嚼著這幾個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湧了上來。
他可以殺掉一個攜帶報紙的商人,可以殺掉十個,一百個。
可他能殺光那些源源不斷印出來的報紙嗎?
他能堵住天下萬民那顆渴望“分田地”、“免賦稅”、“娃兒上學”的心嗎?
“報——!”
一個傳令兵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直接跪倒在地。
“陝西提督陳福大人八百裡加急軍報!”
“涼州鎖鏈三號堡,昨夜發生營嘯!”
傳令兵的聲音帶著顫抖。
“數十名傷殘老兵衝擊糧倉,高呼‘要糧!要活命!’。”
“亂兵已被彈壓,為首的五人已經就地斬殺,其餘的都被關押了起來。”
“陳提督請大人定奪,如何處置!”
周培公猛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手指,深深地掐進了自己的掌心,指甲幾乎要刺破皮肉。
涼州,終於還是爆了。
李信的那張薄薄的報紙,比他那十萬大軍還要可怕。
它就像一場無形的瘟疫,正在一點一點地啃噬著大清賴以統治的根基,啃噬著那道最後的人心長城。
而他能做的,似乎隻剩下用更多的鮮血去填補那些裂縫,去鎮壓那些反抗。
直到那堵牆,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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