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宮。
秋日的晨光穿過殿宇,在金磚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驅不散大殿內凝滯如冰的空氣。
文武百官垂首肅立,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龍椅上的康熙,今日未著龍袍,僅一身素服。他麵容憔,眼窩深陷,三十四年的帝王生涯,似乎在這一刻將所有的風霜都刻在了他的臉上。
“朕在位三十四年。”
他開口了,嗓音沙啞,透著一股燃儘後的疲憊。
“丟西北,割東北,朕實乃亡國之君!”
話音落下,殿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即日起,朕禪位於皇太子胤礽,退居暢春園靜養。”
這幾個字,如同巨石砸入靜湖,激起千層駭浪。
百官之中,大學士明珠第一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猛地出列,跪倒在地。
“陛下,萬萬不可!”
他的額頭重重叩在冰冷的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大清雖暫失疆土,但根基未動。陛下正當盛年,隻需重整旗鼓,厲兵秣馬,必能收複失地,重振天威!禪讓之舉,前所未有,恐致人心浮動,天下大亂啊,陛下!”
明珠聲淚俱下,一番話說的懇切至極。
不少老臣跟著跪下,口中高呼。
“請陛下三思!”
“請陛下收回成命!”
康熙的視線越過跪倒一片的臣子,落在了索額圖的身上。
這位國朝重臣,當朝國丈,皇太子的外祖父,此刻卻如同一尊石像,站在原地,默不作聲。他的沉默,就是最響亮的表態。
康熙心中最後一點猶豫也消散了。
他擺了擺手,製止了殿內的哭諫。
“朕,心意已決。”
他的決斷不帶一絲轉圜的餘地。
“李德全。”
侍立一旁的太監總管李德全躬身上前,展開一卷明黃詔書,用尖細的嗓音開始宣讀。
詔書的內容冗長,曆數康熙罪己之言,以及禪讓於胤礽的決斷。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皇太子胤礽被傳喚至殿前,他臉色蒼白,常服下的身軀在微微發抖。
當李德全宣讀完畢,將那方代表著天下至高權力的傳國玉璽,小心翼翼地捧到他麵前時,胤礽伸出的雙手抖動得更加厲害。
他捧著玉璽,那沉重的玉石在他手中,仿佛有千鈞之重。他低著頭,群臣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毫無血色的嘴唇和顫抖的肩膀。
這副模樣,沒有半分新君登基的威儀與喜悅,反而充滿了恐懼與不安。
康熙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這一幕。
禪讓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在一個時辰內傳遍了整個京城。
起初是震驚,隨後,便是暗流湧動。
大阿哥胤禔的府邸,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胤禔將一個上好的青花瓷瓶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濺。
“禪位?皇阿瑪這是老糊塗了嗎!”
他雙目赤紅,胸膛劇烈起伏。
“把大清的江山,交給胤礽那個懦夫?他連玉璽都捧不穩,還想坐穩這龍椅?”
幾名鑲黃旗與正白旗的宗室貴族圍在他身邊,個個麵色凝重。
其中一人湊上前,壓低了嗓門。
“大千歲,索額圖那老狐狸已經開始調動正黃旗的護軍,加強紫禁城的守衛了。咱們要是再不動,等胤礽坐穩了,就什麼都晚了。”
另一人附和道。
“沒錯!胤礽懦弱,難承大統!這江山,理應由大千歲您來繼承!”
胤禔在屋內來回踱步,眼中的瘋狂之色越來越濃。
他猛地停下腳步。
“傳我將令,命京郊新八旗營的烏爾泰,帶他手下的人馬,向皇城進發!”
他口中的新八旗營,是上次大戰後收攏的殘兵,雖然隻有兩千餘人,卻是京城周邊唯一一支成建製的機動兵力。
“告訴他,就說太子勾結索額圖,意圖謀逆,我奉皇阿瑪密詔,進京清君側!”
“嗻!”
親信領命,匆匆離去。
一時間,整個京城風聲鶴唳。
胤禔的兵馬從京郊開拔,氣勢洶洶地向內城逼近。
而索額圖早已得到消息,他坐鎮紫禁城,指揮太子黨的護軍與禁軍,在東華門、西華門等要衝布下重兵。
兩支同屬八旗的兵馬,就在京城的街頭形成了對峙。
起初還隻是叫罵推搡,很快,便有性急的士兵拔出了刀。
“鏘”的一聲,火星四濺。
第一滴血流下後,局勢便徹底失控。
小規模的械鬥在京城各處爆發,昔日繁華的街道,變成了血腥的戰場。百姓家家戶戶緊閉門窗,連哭喊聲都不敢發出。
朝廷政務,在這一刻徹底停滯。
大學士馬齊試圖居中調解,卻被雙方人馬毫不客氣地擋了回去,吃了好幾個閉門羹。這位老臣隻能長歎一聲,閉門不出,眼看這祖宗基業,一步步滑向深淵。
而更遙遠的陝西、河南之地,那些本就人心惶惶的綠營兵,在聽聞京中大亂、皇帝禪位的消息後,徹底失去了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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