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艦隊,已經在大海上航行了四十天。
四十個日夜,除了無儘的藍色海水和變幻莫測的天空,他們沒有看到任何一片陸地。
最初的興奮與豪情,已經被單調、枯燥和壓抑所取代。長時間的航行,對所有官兵的生理和心理,都是一場嚴峻的考驗。
狹窄的船艙,搖晃的甲板,永遠帶著鹹腥味的空氣,以及對未知的恐懼,像無形的毒蛇,啃噬著人們的神經。
艦隊總司令張煌,深知這一點。
他幾乎每天都待在艦橋上,用望遠鏡觀察著海麵和天空。他不是在看風景,而是在與這片喜怒無常的大洋搏鬥。
四十天裡,他們遭遇了三次大風暴。每一次,都像是世界末日。數十米高的巨浪,如同小山般砸在甲板上,連萬噸級的“鎮遠號”,都像一片樹葉般在浪濤中顛簸。
有兩艘武裝商船,因為經驗不足,偏離了主航道,永遠地消失在了風暴中。超過三百名船員,連同他們的船,被太平洋憤怒地吞噬。
這是遠征付出的第一筆代價。
張煌下令,所有艦船用纜繩連接,組成一個更加緊密的整體,這才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刻。
“張帥,我們已經進入了總參謀部推測的‘白令海’區域。”副司令鄧世昌指著海圖,說道,“根據航速和洋流計算,最多再有十天,我們就能看到阿留申群島的陸地了。那裡,將是我們第一個臨時補給點。”
張煌點了點頭,緊繃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鬆動。能看到陸地,對提振士氣至關重要。
“命令各艦,加強戒備。”張煌沉聲道,“我們正在靠近歐羅巴人的活動範圍。從現在起,任何出現在海平麵上的東西,都可能是敵人。”
他的預感,很快就應驗了。
兩天後,負責在艦隊前方兩百海裡處偵察的“海靖級”巡洋艦“致遠號”,發回了一份緊急電報。
“發現不明船隻!一艘!三桅帆船!懸掛西班牙王國旗幟!正向我方駛來!”
“西班牙人?”張煌和鄧世昌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西班牙,是歐羅巴在美洲最主要的殖民勢力之一。他們的船出現在這裡,意味著艦隊已經進入了危險地帶。
“命令‘致遠號’,不要暴露,保持距離,監視對方動向!”張煌下令。
“是!”
半個小時後,“致遠號”再次發來電報,內容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目標船隻行為詭異!他們在……他們在捕殺海豹!不,不是海豹!是人!是當地的土著!”
電報員的聲音都在顫抖。
通過高倍望遠鏡,“致遠號”的觀察員清晰地看到,那艘西班牙帆船,正在追逐幾艘駕駛著獨木舟的土著。他們不是在戰鬥,而是在戲耍。
西班牙士兵們,站在甲板上,用火槍瞄準那些在海中掙紮的土著,如同打靶一般,一槍一個。海麵上,不時綻開一朵朵血花。
他們甚至將一名土著活捉到船上,在戲弄虐待一番後,將其重新扔回海裡,然後看著他被鯊魚分食,甲板上爆發出陣陣哄笑。
當這份詳細的電報,被念在“鎮遠號”的指揮室裡時,空氣仿佛凝固了。
張煌的臉,黑得能滴出水來。
他想起了那封血書,想起了那個抱著母親腿骨的男孩。他原以為那隻是個例,是極端情況。
現在他知道,他錯了。
對於這些歐羅巴人來說,這種殘忍,就是他們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