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劉封與陸績在攸縣辭彆。時值五月，荊南已入初夏，烈日灼空，蟬鳴聒噪。劉封抹去額間汗水，率親兵十餘人，踏上了南赴曲江的艱險行程。
劉封一行人自攸縣啟程，先沿攸水西行。初夏的湘東，暑氣蒸騰，水田裡稻苗青翠，農夫赤膊勞作，見軍馬經過，紛紛抬頭張望。攸水水流平緩，舟行半日，便彙入湘江。
入湘江後，水麵豁然開闊，但南風燥熱，浪拍船身，濺起的水花轉眼便被蒸乾。途經臨湘長沙）時，城頭旌旗低垂，守卒皆躲在陰處納涼。劉封未作停留，催促船夫揚帆南下。
將軍，再行半日便是酃縣衡陽），可那裡近日傳言有瘟病，是否繞道？親兵低聲請示。
劉封皺眉：不用，前日兄長說酃縣瘟病已得到控製，備好避瘴藥，直行！
至酃縣，劉封棄大舟，換輕舸轉入耒水。耒水河道漸窄，水流湍急，兩岸山勢漸高，時有猿啼鳥鳴。船夫道：“此去郴縣，水路多淺灘，需謹慎而行。”
果然，行至耒陽一帶，河床礁石密布，船底數次擦碰，眾人隻得下船拉纖，緩行而過。途中遇桂陽郡的稅吏盤查，劉封出示符傳，稅吏見是官文，不敢阻攔，反贈乾糧數袋，以表敬意。
三日後，船抵郴縣。此地乃桂陽郡治，城雖不大，卻因處南北要衝，商旅雲集。劉封入城稍作休整，補充糧秣，又雇了兩名熟悉騎田嶺的越人向導，準備次日翻山。
離郴縣東南行，地勢漸陡，林木蔽日。騎田嶺古道蜿蜒於群山之間，石階苔滑，時有山澗橫斷前路。向導提醒：“此嶺多瘴氣，午時最盛，需速行而過。”
正午時分，果然山霧彌漫，眾人以布巾掩口鼻，疾步穿行。忽聞林中異響，數名山越獵戶持弓而出，攔路索要過路錢。劉封不欲生事，命親兵取布帛數匹相贈，獵戶見其兵甲精良，亦不敢妄動，讓開道路。
越嶺後，地勢驟降，氣候濕熱，已是嶺南風貌。順湟水而下，行至陽山關，守關軍士驗過符傳，恭敬放行。劉封問：“甘將軍可在曲江？”守將答：“甘將軍近日巡至始興，正駐韶關。”
湟水彙入溱水，水勢浩蕩，舟行如飛。不一日，曲江城郭已現於眼前。
曲江城臨江水，扼守南北咽喉。劉封登岸入城，見市井繁華，軍士卒往來巡守，顯是經營有方。未及休憩，便聞馬蹄聲近，一將率親兵馳至，正是甘寧。
甘寧披甲未卸，朗聲笑道：“都督遠來辛苦！得都督飛書至，寧特在此相候！”
劉封笑道：“興霸威震嶺南，辛苦了啊。”
當夜，甘寧於府中設宴，席間詳述曲江防務：“此地北控騎田嶺，南製番禺，欲固交州，必先守此。近日探得江東細作潛越五嶺，故某加派斥候，嚴查商旅。”
劉封頷首：“興霸深謀。某此行亦為察驗糧道，湘江—耒水一路尚算通暢，唯騎田嶺險峻，若遇雨季，恐軍需難繼。”
甘寧捋須道：“此事某正在想辦法，調民夫拓寬古道。另於曲江屯田，以減北運之勞。”
二人商議至深夜，劉封深感甘寧雖出身江賊，然治軍有方，無愧名將。
次日，甘寧親引劉封巡視韶關。城關依山傍水，如巨獸盤踞湟水與溱水交彙處，戰船列陣江麵，軍容整肅。
甘寧引著劉封登上七丈高的包磚城牆，但見女牆箭垛皆按雄城規格建造，甕城馬麵間暗藏火油櫃。按公子要求，關內鑿了三口百尺深井。甘寧踢開地上沙盤，露出地下糧倉的暗門，縱使東吳來犯，也夠守半年。
劉封歎道：“昔年趙佗據此而王南越，今有興霸坐鎮，江東縱有異心，亦難犯境。”
甘寧傲然一笑：“嶺南雖僻，然物產豐饒，若經營得法，可為荊漢後院。他日攻江東，或可自此出奇兵！”
三日後，劉封辭行，甘寧贈嶺南犀甲一副，並派親兵護送其南巡。臨彆時，江風獵獵，甘寧按劍而立，目送舟楫遠去，身影如磐石般穩峙於南疆。
戰船甫入蒼梧郡界，便見兩岸俚人銅鼓列陣。郡守吳巨早已率僚屬在碼頭相迎，身後百名越人巫師跳著祈神舞。自公子收服交州，俚獠各部紛紛請降。吳巨指著江心滿載鹽鐵的竹筏，這是大藤峽酋長送來的過山禮
劉封登上新築的觀稼台，但見潯江兩岸新墾軍屯如棋局羅列。主簿捧上竹簡：按都督《南中策》，已編俚人壯丁三千為飛雲軍
幾日後，士玥提著裙擺奔上合浦碼頭時，驚飛了一群海鷗。老父士壹的白須在海風中飛揚，身後跟著長子士匡。
阿爹！士玥紅著眼眶行禮，卻被老父一把扶住。
合浦港內千帆林立，黃射撫須笑道：都督請看，這是按江東式樣新造的樓船。
劉封皺眉望著僅有的五艘三層戰艦：比之江東如何？黃射苦笑：還是不及吳軍！
暮色中的海港裡，交州水師的戰船最大的艨艟也不過是江東中等規模。
無妨。他輕叩劍柄，明年此時，必讓周公瑾大吃一驚。
家宴上，士壹看著幸福的女兒，舉杯感慨：當年哪想到能與劉皇叔結為姻親。
交趾城的悶熱讓北來人難以忍受。劉封在官署見到蒯越時，這位昔日的荊州名士正搖著蒲扇批閱公文，案頭還擺著半碗化開的冰酪。
異度公彆來無恙？劉封拱手。
蒯越苦笑：比不得元直瀟灑。他指向後院，那家夥整日與士燮論道，都快成半個道士了。
後園涼亭裡，徐庶正與士燮對弈。見劉封到來，徐庶落下一枚黑子：都督，這局棋正要收官。
劉封會意，取出士廞的家書：士廞兄在襄陽甚好，前段時間剛升了典農校尉。
士燮閱信的手微微發抖。待老人離去後，徐庶突然壓低聲音：士徽上月私會過林邑使者。
劉封把玩著棋子，給了多少好處？
珍珠十斛，鹽五百石。徐庶冷笑，就等著士公百年之後……
劉封將白子地按在棋盤天元：元直，多給士徽行些方便。
徐庶先是一愣，旋即領會。兩人相視一笑，亭外突然雷聲大作，一場熱帶暴雨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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