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簾再次被打開了,唐雲終於滿意了。
沙世貴歪斜在轎廂中,無羽短箭透過車廂,將他的身軀射的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幾支箭尾還在微微震顫,像是瀕死的蜂群振翅,長衫早已染的猩紅一片。
沙世貴喉中發出不知含義的嗚咽聲,手指在轎壁上抓出無數道血痕,指甲縫裡嵌滿木屑,呼吸愈發的微弱。
每一次喘息,都有血沫順著箭杆縫隙湧出,在轎底彙成小小的血泊。
沙世貴,沒有死。
他情願馬上死去,可他就是沒有死,這也是唐雲的滿意之處。
沙世貴知道,自己會死,很快就會死。
可他有著困惑與疑問,他想不通,永遠都想不通,唐雲,為什麼要為朱芝鬆複仇?
是的,他知道,知道唐雲在乾什麼。
朱芝鬆也是這般死的,死在了轎廂中,被箭射死。
這,便是複仇,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你當亂黨就當亂黨,當監正就當監正,一邊當著亂黨,一邊又仗著是監正沒人敢殺你,嗬。”
唐雲轉過頭,望向渭南王朱瀾。
朱瀾點了點頭,倉啷一聲,抽出腰間佩劍,徑直向前,準備親手為長子複仇。
誰知唐雲突然動手,手中短刀劃過,鮮血濺出。
沙世貴雙目圓瞪,大口大口的吐著血沫,千瘡百孔的身體微微扭動著,直到雙眼之中再無任何一絲一毫的生命色彩。
唐雲一眨不眨的望著,直到沙世貴徹底死去,這才轉過身。
“你是何意!”
朱瀾勃然大怒,劍指唐雲。
府中下人,以及牛犇的那些心腹禁衛們,齊齊再次挽弓拉弦,箭矢對準了這位國朝異姓王。
“我殺他,叫複仇,王爺殺他,叫滅口。”
唐雲將短刀丟到了朱瀾的腳下:“我答應過世子殿下的,用沙世貴的人頭祭拜他。”
朱瀾臉上的怒意消失的無影無蹤,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濁氣,朝著唐雲拱了拱手,道了一聲多謝。
唐雲,回到了冰窖中,他完成了他的承諾,他迫不及待的告訴朱芝鬆,他,完成了承諾。
朱瀾撿起了短刀來到了轎廂前,割著沙世貴的項上人頭,雙手,再無顫抖,穩健,有力。
當這位異姓王拎著滿是血汙的人頭走進冰窖時,唐雲轉過了身,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望著唐雲,朱瀾的眼眶再次紅潤了起來。
他想起了朱芝鬆年幼時,也如唐雲這般,膽大妄為,從不考慮後果的去做事,去闖禍,可王府中,北軍中,都說世子殿下仗義、厚道。
當朱瀾將人頭丟在屍身前時,身體所有的力氣仿佛在瞬間被抽空一般,有些暈厥,站立不穩。
唐雲主動上前攙扶,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他的力氣沒有被抽走,抽走的,是其他的某些東西,空落落的,空落落的令他有些惶恐,有些不安。
朱瀾輕輕推開了唐雲,慢慢靠坐了下來,仿佛一個醉漢,他也想變成一個醉漢,至少,會忘卻很多事,忘卻悲痛,忘卻現實。
日夜兼程的奔波,早已令這位年輕時在軍中奮勇殺過敵的異姓王,疲憊不堪。
複仇太過容易,又何嘗不是另一種痛徹心扉的難言苦楚。
唐雲也坐了下來,就坐在朱瀾身旁。
身旁,是異姓王,身後,是死去的故友,周遭,是寒冷無情的冰塊。
“我渭南王府,並非亂黨。”
朱瀾的雙眼愈發的無神、空洞,輕聲呢喃著。
“禁中秘旨頒下,重逾泰山,壓得本王與諸人俱不得喘息,吾輩心中,不甘者有之,憤慨者有之,然更多者,實乃惶恐難安,念我幽王府一脈,累世從戎,不知多少子弟捐軀疆場,終竟得此結局,可笑可歎,竟有人言我渭南王府為前朝太子黨羽,誠可笑可歎也…”
唐雲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