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到最後一句,語氣裡帶著一絲淡淡的、難以言喻的譏誚。
鐘聲!
這個詞如同閃電,瞬間劈入冷秋月的腦海!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但臉上竭力保持著傾聽的平靜。
聖尼古拉斯教堂……這不就是韓笑設立的第一個輔助監聽點所在的教堂嗎?
在法租界南端!而顧老先生說的是“以前”,是為“特殊客戶”服務時!
什麼樣的“特殊客戶”會需要如此隱蔽、精準到以教堂鐘聲為號的定時聯絡?
這和他後來卷入的“商業密碼泄密疑案”有關嗎?
和他提到的“日式密碼特征”有聯係嗎?最重要的是——
現在那個幽靈電波的發射時間規律,雖然從二十三分鐘調整到了十九分鐘,
但其嚴格到分鐘級彆的精準性,是否也可能源於某種類似的、基於公共時間標記的同步機製?
比如,以某個廣播電台的整點報時、或者某個特定頻率的標準時間信號為基準,再偏移固定的分鐘數?
顧宗棠說完這段話,似乎猛然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觸碰了某個不應提及的禁區。
他立刻閉上了嘴,眼神重新變得警惕而疏離,
端起茶杯,掩飾性地喝著,不再看冷秋月。
冷秋月知道,不能再問下去了。
任何追問都會立刻引起他更強烈的戒備,
甚至可能徹底斷絕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信任。
她強壓住內心的激動和無數疑問,順著顧宗棠剛才最後那句略帶譏誚的話,用感慨的語氣接道:
“是啊,再神聖的鐘聲,若被用來為黑暗計時,也失了本意。
就像再精妙的技術,用錯了地方,便是罪愆。”
這句話,似乎說到了顧宗棠的心坎裡。
他看了冷秋月一眼,目光複雜,有審視,有悲哀,也有一絲罕見的、近乎認同的微光。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隻是長長地、無聲地歎了口氣,
仿佛卸下了某種重擔,又仿佛陷入了更深的疲憊。
這次拜訪在一種微妙而沉默的氣氛中結束。
冷秋月離開時,顧宗棠沒有像往常那樣送到門口,
隻是坐在椅子裡,望著窗外陰沉的天色,背影佝僂,仿佛一瞬間又蒼老了許多。
回到寶昌路秘密廂房,冷秋月幾乎是用顫抖的聲音,
向林一和韓笑複述了顧宗棠關於“鐘聲”作為定時聯絡暗號的那段話。
“鐘聲……聖尼古拉斯教堂……”
林一猛地站起身,走到牆邊那張標注著監聽點和目標區域的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代表教堂的位置上,
“我們的監聽點就在那裡!而顧宗棠提及的‘特殊客戶’,
很可能就是與日資有關,或者乾脆就是日本情報機關!
他們使用這種基於公共標誌的定時方式,
確保分散的電台或人員在沒有精確對時工具的情況下,也能嚴格同步!”
韓笑眼中精光爆射:“也就是說,我們現在追蹤的這個幽靈電台,
它的發射時間,很可能不是隨意設定的,
而是基於某個我們還沒發現的、類似於‘教堂鐘聲’的公共時間信號!
找到這個‘基準鐘’,我們就能預測它每一次出現的精確時間,
甚至……如果這個基準信號本身有規律可循,
我們或許能反推出他們更換時間表的邏輯!”
“更重要的是,”林一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
“顧宗棠證實了這種操作手法的存在,並且將其與‘日式密碼特征’、
‘特殊客戶’很可能是日方)聯係了起來。
這幾乎是從側麵印證了我們的判斷——幽靈電台屬於一個高度專業、
注重隱蔽、且很可能有日方背景的情報網絡。
而顧宗棠本人,即便沒有直接參與現在這個電台的運作,
也必然知曉與之類似的、我們正在麵對的加密和通訊模式的核心思路!”
“攻心”之計,終於在漫長的耐心和真誠的浸潤下,取得了至關重要的突破。
一句無意間透露的“鐘聲”,仿佛一把鑰匙,
雖然還未插入鎖孔,卻已經指明了鎖眼的位置。
接下來的方向驟然清晰:集中力量,分析幽靈電波發射時間,
與租界內所有可能的公共時間信號廣播電台整點報時、教堂鐘聲、工廠汽笛、
甚至特定船隻的汽笛)之間的關聯!尋找那個隱藏的“基準鐘”!
與此同時,對顧宗棠的接觸和維係仍需繼續,
但必須更加小心,不能讓他察覺“鐘聲”這個信息已被賦予特殊意義。
他是沉默的知情人,是活著的密碼本注解,
是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梁,其價值,可能遠超一個具體的電台位置。
窗外,夜色如墨,寒風呼號。南京陷落後的第一場冬雪,似乎正在天際積聚。
而在這座城市無形的電波戰場和人心戰場上,
“明鏡”終於抓住了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曙光。
那穿越時空、仿佛仍在耳畔回蕩的“鐘聲”,
能否為他們敲開這重重謎霧,找到幽靈的藏身之處?
新的較量,即將在時間與頻率的維度上,更加激烈地展開。
未完待續!
喜歡林一探案集:第一季請大家收藏:()林一探案集:第一季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