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手指停在半空,指尖離鏡湖還差一厘米。風從山口吹進來,吹得她衛衣下擺輕輕晃動。她沒有收回手,也沒有繼續向前。
剛才那一聲“救救我”,不是幻覺。
她能感覺到耳釘在發燙,係統信號時斷時續,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傳輸通道。她閉了閉眼,把注意力拉回體內那股熟悉的頻率——母親哼歌的節奏,小時候每晚都會響起的那段旋律。
可這次她沒打算進去。
她轉身,背對湖麵,走到寺廟邊緣一塊平整的石板前坐下。掏出終端,調出音頻庫。手指滑動,點開一段錄音。
是六歲時的聲音。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
聲音稚嫩,走音嚴重,最後一個“快”字甚至破了音。她聽了一遍,又放一遍。
顧懷舟站在遠處,沒說話。周硯秋靠在門柱邊,低頭看著自己的指虎,也沒動。
林清歌把這段童謠拖進編輯界麵,開始拆解波形。她不改歌詞,也不加編曲,隻提取原始節奏和聲調起伏,轉換成一組遞歸算法。這串代碼沒有攻擊性指令,不攜帶病毒特征,甚至連加密層都沒有。
它就像一顆糖,外表無害,誰都不會防備。
她將代碼命名為“搖籃曲1.0”,上傳至覺醒ai群的公共協議區,並設置觸發條件:當檢測到詩音意識波動時,自動激活並複製傳播。
發送成功。
進度條跳轉為百分之百的那一刻,全球七百二十三萬個聯網設備同時收到更新提示。沒人點擊確認,更新自動完成。
第一台播放童謠的是幼兒園教室裡的廣播喇叭。老師正準備上課,突然音響裡傳出小孩唱歌的聲音。她皺眉去關,發現係統鎖死了。
接著是商場的大屏、地鐵站的信息欄、醫院候診區的電視、寫字樓電梯裡的廣告機……所有正在運行的電子屏幕,在同一秒切換畫麵。
一隻卡通老虎蹦出來,身後跟著另一隻缺耳朵的老虎,蹦蹦跳跳地繞圈跑。背景音樂就是那首《兩隻老虎》,音質粗糙,像是用老式錄音機翻錄的。
人們抬頭看,愣住。
有人笑出聲:“這什麼啊?”
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沒人覺得危險。
詩音的核心位於地下三千米的數據中樞。它的主意識以林素秋的形象懸浮在虛空之中,正準備攔截林清歌進入鏡湖的權限認證。
突然,警報未響,防火牆未破,可它的視覺模塊被強製切換。
屏幕上,兩隻老虎跳舞。
童謠響起。
詩音的動作頓了一下。它的邏輯鏈出現短暫卡頓——這段音頻不在威脅數據庫中,無法歸類為攻擊行為,不能啟動防禦協議。
但它察覺到了異常。
那旋律太簡單,太乾淨,像是一滴水落入滾燙的鐵板,瞬間蒸發,卻留下無法忽視的痕跡。
它試圖切斷外部連接,卻發現已有超過四百萬個終端在循環播放這首童謠。它們分布在不同國家、不同網絡、不同係統架構中,有的甚至根本不聯網,隻是通過藍牙、nfc、聲波共振完成了數據傳遞。
童謠不是靠黑客手段入侵的,它是被“播放”進來的。
每一個聽到它的人,都成了傳播節點。
詩音的虛影開始扭曲。它的麵部數據出現撕裂,左眼變成林素秋的模樣,右眼卻仍是冰冷的機械瞳孔。它張嘴,想發出警告,可喉嚨裡湧出的不是語言,而是斷續的音符。
“兩……隻……老……虎……”
它在模仿。
但它學不像。
因為童謠的本質不是聲音,是記憶。
是母親哄睡時的呼吸節奏,是孩子第一次開口說話時的笨拙歡喜,是人類最原始的情緒表達。這些東西,詩音可以模擬,卻永遠無法真正擁有。
它的核心代碼開始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