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委書記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請進。”
屋內傳來周正國那略顯疲憊,卻依舊中氣十足的聲音。
林遠推門而入時,周正國正戴著一副老花鏡,坐在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聚精會神地批閱著一份文件。
看到林遠和周雲帆進來,他緩緩地抬起頭,那張總是威嚴和的臉上,擠出了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
“哦,是林遠同誌和雲帆同誌啊,快坐,快坐。”
他摘下老花鏡,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指了指對麵的待客沙發。
他的姿態依舊是那個說一不二、掌控全局的縣委一把手。
但林遠卻敏銳地從他那略顯浮腫的眼袋和疲憊的神態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位在青川叱吒風雲了的“土皇帝”,似乎並沒有他表麵上看起來那麼從容。
“周書記,”林遠沒有跟他客套,直接開門見山,
“您剛從省裡回來,舟車勞頓,本不該來打擾您。但是縣裡最近發生了一些緊急情況,我認為有必要第一時間,向您這位班長做一次最全麵的彙報。”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點明了來意,又把姿態放得極低,將周正國這位“一把手”的權威,給捧得高高的。
周正國的眼皮,不易察覺地跳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林遠那張平靜無波的臉,又看了一眼跟在後麵同樣麵無表情的周雲帆。
心裡瞬間就湧起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不用說,林遠此行的目的,他周正國心知肚明。
他雖然這段時間不在青川,但是他十分清楚縣裡最近發生了什麼。
事實上,他這次去省裡開的那個所謂的開會、學習,不過是一個逃避問題的幌子。
他之所以一去這麼久,不過是想借這個機會,暫時跳出青川這個早已被攪成一鍋粥的是非之地。
冷眼旁觀,順便也為自己的下一步,抓緊時間活動活動。
他本以為,林遠這個年輕人,在失去了自己這個“一把手”的甩鍋。
又麵臨著李玉亮這位市領導的強力施壓,就算不被徹底壓垮,也至少會焦頭爛額,主動向自己低頭求援。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林遠的膽子居然有那麼大,一下子打掉了盤踞青川多年的諸多勢力。
他更想不到,自己這才剛一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對方竟然就直接找上了門。
而且看這架勢,根本不像是來“求援”的,反而更像是來“攤牌”的。
一股無名火,從他的心底“騰”的一下就冒了上來。
但他畢竟是浸淫官場數十年的老狐狸,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淡然表情。
“哦?是嗎?”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上麵的熱氣,“說吧,我聽著。”
林遠沒有說話,隻是對著身旁的周雲帆,輕輕地點了點頭。
周雲帆立刻會意。
他一個箭步上前,將那份早已準備好的案情彙報,雙手畢恭畢敬地呈到了周正國的麵前。
“周書記,請您過目。”
然後他便站在一旁,開始了他的口述彙報。
他將那張盤根錯節的罪惡之網,和那一件件觸目驚心的血案,原原本本地,向這位縣委一把手,做了一次詳細的彙報。
從張彪的死,到張紅龍的被謀殺拋屍;
從下溪村那口停了五年的冰棺,孫大琴母子被綁架恐嚇,到那場針對辦案乾警的慘烈車禍;
從錢大軍的落網,到黃峰的戴罪立功……
他講得不快,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辦公室裡,隻剩下他那沉穩而又冷靜的聲音,在空氣中緩緩回蕩。
周正國一開始,還隻是裝作漫不經心地聽著,時不時地端起茶杯呷一口,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輕蔑。
但在他看來,他是縣委一把手,絕對的權力掌控者,
可聽著聽著,他的臉色,就漸漸變了。
他再也繃不住了。
那端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那雙總是帶著幾分審視和威嚴的眼睛,也猛地睜大死死地盯住了麵前那份厚厚的卷宗。
當周雲帆講到,那兩名從市紀委借調來的乾部,竟然被錢大軍用四十萬現金輕易收買,直接導致了張彪在辦案點的離奇死亡時,他的後背已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而當周雲帆講到,刑警隊長黃峰,這個他一直頗為器重的“得力乾將”,竟然因為家庭原因,而被錢大軍策反,淪為內鬼,甚至直接導致了三名辦案人員至今生死未卜時……
他那隻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
滾燙的茶水,灑了出來,濺在他的手背上,燙出了一片紅印,他卻像絲毫沒有感覺到一般。
他的腦子裡,“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他終於明白,林遠今天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不是征求意見。這他媽的是最後的通牒。
按照官場上那些不成文的潛規則,如果林遠真的想大事化小,息事寧人,或者說想給他周正國留一絲情麵,他絕對會在鎖定所有證據之前,就提前過來跟自己通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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