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為什麼?您是什麼人?”
“中國人。”陳峰說,“我想知道日本人在我的國家做什麼。”
田中盯著他看了很久,最終歎了口氣:“您知道,說出來,您可能活不過明天。我也可能活不過明天。”
“我知道。但有些事,必須有人知道。”
田中沉默了一會兒,開始講述。他的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星計劃’的正式名稱是‘關東軍防疫給水部’,但內部代號是‘星’。負責人是石井四郎軍醫大佐,地點在哈爾濱平房區。表麵上是研究防疫,實際上是……”
他頓了頓,聲音顫抖:“是研究細菌戰。用活人做實驗,中國人、蘇聯人、朝鮮人,都被他們抓去做‘馬路大’——就是實驗材料。鼠疫、霍亂、炭疽……他們把細菌注射到活人體內,觀察發病過程。還有凍傷實驗、活體解剖……”
陳峰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還是感到一陣惡心。他知道731部隊的罪行,但在這個時代聽當事人講述,衝擊力完全不同。
“什什麼叫‘星計劃’?”他問。
“因為石井大佐說,細菌戰是‘未來的武器’,像星星一樣,雖然小,但能毀滅整個天空。”田中痛苦地閉上眼睛,“我在那裡工作了半年,實在受不了,托關係調走了。但那半年的經曆,像噩夢一樣,每天都會夢見。”
“鈾礦呢?‘星計劃’為什麼要鈾礦?”
田中猛地抬頭:“您怎麼知道鈾礦?”
“我在東北有些朋友,聽說過。”
田中警惕地看著陳峰:“您到底是什麼人?”
“抗日分子。”陳峰坦白,“我在找證據,揭露日軍的罪行。”
田中沉默了很久,最終從懷裡掏出一個油布包:“這是我偷偷帶出來的東西。裡麵有照片、實驗記錄,還有一份‘星計劃’的總體方案。我本來想把它公之於眾,但沒找到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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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峰接過油布包,很沉。他打開一角,借著燭光看了看,裡麵是厚厚的文件和一些照片。照片上是被捆綁的人,身上有潰爛的傷口……
他趕緊合上,胃裡翻騰。
“這些證據,足夠讓全世界知道日本人在做什麼。”田中聲音哽咽,“但我怕……怕沒人相信。誰會相信,一個國家會做這樣的事?”
“會有人相信的。”陳峰把油布包小心收好,“田中先生,謝謝您。您做了件了不起的事。”
“了不起?”田中苦笑,“我隻是個懦夫,逃出來了,但那些死在實驗室裡的人……我每晚都能聽到他們的慘叫。”
正說著,遠處傳來狗叫聲,還有手電筒的光。
“有人來了!”田中說,“快走!從那邊小路出去!”
陳峰剛要走,又回頭:“田中先生,您呢?”
“彆管我,我熟悉這裡。”田中推他,“快走!記住,一定要把真相公之於眾!”
陳峰不再猶豫,轉身鑽進小路。他聽到身後傳來日本兵的喊聲:“站住!”然後是槍聲。
他沒回頭,拚命往前跑。左腿的傷又開始疼,但他咬牙忍著。穿過幾條胡同,終於甩掉了追兵。
回到客棧時,已經快十點了。林晚秋在房間裡急得團團轉,看見他回來,撲上來抱住他:“你終於回來了!我聽到槍聲,以為……”
“我沒事。”陳峰拍拍她的背,“但田中先生可能出事了。”
他把油布包拿出來,簡單說了情況。林晚秋看著那些照片和文件,臉色蒼白,差點吐出來。
“這些……這些是真的?”
“真的。”陳峰聲音沉重,“晚秋,這就是我們要麵對的敵人。他們不是人,是魔鬼。”
林晚秋哭了,不是害怕,是憤怒和悲痛:“他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人……”
“所以我們更要戰鬥。”陳峰把證據收好,“這些文件,必須安全送回延安。這是揭露日軍罪行的鐵證。”
第二天一早,消息傳來:西單一個書店老板田中,昨晚在後海“企圖逃跑”,被日軍擊斃。屍體掛在城牆上示眾。
陳峰站在客棧窗前,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又一個無辜的人死了,為了真相,為了正義。
“我們會記住你的,田中先生。”他輕聲說。
三、東交民巷的追捕
拿到了證據,下一步就是如何安全離開北平。但這比進來更難——日軍已經加強了戒備,各個城門查得更嚴,晚上宵禁提前到七點。
“走陸路太危險。”老劉分析,“現在往西去延安,要過好幾道封鎖線。而且帶著這麼重要的東西,萬一被查到,全完了。”
“那怎麼辦?”小李問。
“走海路。”陳峰說,“從天津上船,走海路到青島,再從青島陸路去延安。雖然繞遠,但相對安全。”
“可天津現在也是日占區。”
“我知道。但天津有租界,英國人、法國人還在。我們可以混進租界,找機會上船。”
計劃定下來後,開始準備。老劉去聯係天津的地下交通站,小李去搞船票。陳峰和林晚秋則待在客棧,儘量減少外出。
但危險還是來了。
第三天下午,陳峰正在房間裡整理文件,突然聽到外麵有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日語喊聲。他從窗戶縫往外看,看見一隊日本憲兵和偽軍衝進客棧。
“查房!所有人都出來!”偽軍小頭目大喊。
王掌櫃連忙迎上去:“太君,老總,這是……”
“少廢話!挨個房間查!”日本憲兵推開他。
陳峰心裡一緊。他迅速把油布包塞進炕洞裡,又把一些無關的文件擺在桌上。林晚秋也趕緊把醫療器械收起來。
“開門!開門!”敲門聲響起。
陳峰打開門。門外站著兩個日本憲兵,一個偽軍,還有王掌櫃。
“證件!”憲兵用日語說。
陳峰遞上證件。憲兵仔細看了看,又打量他和林晚秋:“從天津來的?來北平做什麼?”
“走親戚,順便做生意。”
“做什麼生意?”
“藥材。”
憲兵走進房間,四處查看。他翻了翻桌上的文件,都是些藥材清單和價目表。又看了看行李,也沒發現什麼。
就在憲兵準備離開時,突然停下,走到炕邊,用手敲了敲炕沿。陳峰心裡一沉——油布包就在炕洞裡。
“這裡麵是什麼?”憲兵問。
“就是炕,睡覺的。”王掌櫃趕緊說。
憲兵不理他,蹲下身,伸手去摸炕洞。陳峰的手悄悄摸向腰間——那裡彆著一把匕首。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槍聲和喊聲。憲兵立刻站起來:“怎麼回事?”
一個偽軍跑進來:“報告太君,隔壁街發現抗日分子,打起來了!”
憲兵顧不上檢查了,帶人衝出去。王掌櫃鬆了口氣,對陳峰使了個眼色,也跟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陳峰才從炕洞裡取出油布包。剛才那一瞬間,他差點就動手了。
“這裡不安全了。”林晚秋說,“他們可能還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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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得馬上轉移。”陳峰說,“等老劉和小李回來,今晚就走。”
但老劉和小李一直到晚上都沒回來。陳峰有種不祥的預感。晚上八點,王掌櫃悄悄過來:“沈先生,出事了。”
“怎麼了?”
“老劉和小李……被抓了。”王掌櫃聲音顫抖,“他們在黑市買船票時,被特務盯上了。現在人在憲兵隊,聽說被打得很慘。”
陳峰心裡一沉。老劉和小李知道這個客棧,如果他們扛不住拷打……
“王掌櫃,您得趕緊走。”陳峰說,“這裡暴露了。”
“那你們呢?”
“我們另找地方。”陳峰拿出幾塊大洋,“謝謝您這幾天的照顧。”
王掌櫃推回來:“不用,留著路上用。沈先生,我知道你們不是一般人。不管你們做什麼,一定要成功。咱們中國人……不能永遠當亡國奴。”
送走王掌櫃,陳峰和林晚秋簡單收拾了東西,趁著夜色離開客棧。他們不敢走大路,專挑小巷。雪又開始下了,雪花在路燈下飛舞。
“去哪兒?”林晚秋問。
“東交民巷。”陳峰說,“那裡有外國使館,日本人不敢亂來。我們可以暫時躲一躲。”
東交民巷是北平的外國使館區,雖然日軍占領了北平,但對外國使館還算客氣,不敢公然闖入。陳峰記得,那裡有個英國使館的醫生,是林晚秋父親的朋友,也許能幫忙。
兩人冒著雪走到東交民巷。巷口有日軍哨卡,但看到他們的打扮還算體麵,檢查了證件就放行了。巷子裡很安靜,各國使館門口都掛著國旗,有燈光透出來。
英國使館在巷子中間,是一棟三層的小樓。陳峰上前敲門,一個英國警衛打開門上的小窗:“什麼事?”
“我們找詹姆斯醫生。”陳峰用英語說,“是林世昌先生介紹來的。”
警衛打量了他們一下:“等著。”
幾分鐘後,一個五十多歲的英國男人走出來,穿著睡袍,戴著眼鏡。他就是詹姆斯醫生,以前在沈陽開診所,和林世昌是朋友。
“林小姐?”詹姆斯認出了林晚秋,“天啊,你怎麼在這兒?快進來!”
進了使館,暖氣撲麵而來。詹姆斯帶他們到會客室,讓人倒了熱茶。
“林小姐,我聽說你父親……很遺憾。”詹姆斯說,“你怎麼樣?這位是?”
“我丈夫,陳峰。”林晚秋說,“詹姆斯叔叔,我們現在有麻煩,需要您的幫助。”
詹姆斯聽完他們的講述,表情嚴肅:“你們拿到的證據,非常重要。日本人的細菌戰研究,我也聽說過一些傳言,但一直沒證據。如果這些文件是真的,可以送到國際聯盟,揭露日本的罪行。”
“但現在我們出不了北平。”陳峰說。
詹姆斯想了想:“我可以安排你們坐英國使館的車去天津。使館有外交豁免權,日本人不敢查。到了天津,我可以聯係英國商船,送你們去青島。”
“那太感謝了。”
“但有個問題。”詹姆斯說,“使館的車明天早上才出發。今晚你們得在這裡過夜。日本人雖然不敢進使館,但可能在周圍監視。”
“能躲一夜就行。”
詹姆斯安排他們住在使館的客房裡。房間很舒適,有溫暖的床鋪,乾淨的衛生間。林晚秋洗了個熱水澡,這是一個月來第一次。
陳峰卻睡不著。他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雪。東交民巷很安靜,但巷子外的北平,正在黑暗中呻吟。
“陳峰,睡吧。”林晚秋從背後抱住他。
“我在想田中先生,想老劉和小李,想所有犧牲的人。”陳峰輕聲說,“晚秋,有時候我在想,我來這個時代,到底改變了什麼?我還是沒能阻止七七事變,沒能守住太原,沒能救下那些人……”
“但你救了我。”林晚秋說,“救了趙山河,救了老煙槍,救了很多戰士。陳峰,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有同誌們,有千千萬萬不願做亡國奴的中國人。”
陳峰轉身抱住她:“謝謝你,晚秋。”
兩人相擁而眠。這一夜,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詹姆斯安排他們上了一輛黑色的英國使館轎車,車牌是外交牌照。司機是個英國人,副駕駛坐著使館的秘書。
“到了天津,會有人接應你們。”詹姆斯說,“祝你們好運。一定要把真相帶出去。”
“一定。”陳峰和他握手。
轎車駛出東交民巷。巷口的日軍哨兵看到外交車牌,敬了個禮放行。車子開上長安街,往東便門方向去。
陳峰看著窗外的北平。清晨的街道很冷清,隻有掃雪的清潔工和巡邏的日軍。故宮的角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這座古城正在侵略者的統治下艱難喘息。
“我們會回來的。”他輕聲說,“等打跑了鬼子,我們會回來的。”
車子順利出了城,往天津方向駛去。路上有幾個檢查站,但看到外交車牌,都沒敢攔。中午時分,到達天津英國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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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應的人已經在等了一—是個中國商人,姓周,是地下黨在天津的負責人。
“陳峰同誌,林晚秋同誌,一路辛苦了。”周先生說,“船已經安排好了,是英國商船‘海鷗號’,明天一早開往青島。今晚你們住在我家。”
周先生家在意租界,是一棟小洋樓,很安全。晚飯很豐盛,有魚有肉,但陳峰和林晚秋都吃得不多。
“周先生,老劉和小李有消息嗎?”陳峰問。
周先生臉色沉下來:“有。他們……犧牲了。憲兵隊的同誌傳出來消息,兩人受儘酷刑,但什麼都沒說。昨天夜裡,被拉到城外槍斃了。”
房間裡一片沉默。又犧牲了兩個同誌。
“他們的家人……”
“已經安排撤離了。”周先生說,“陳峰同誌,你們肩上的擔子很重。老劉和小李用生命保護了你們,保護了證據。你們一定要成功。”
“一定。”
晚上,陳峰和林晚秋在客房裡整理文件。他們把田中的證據分成了三份,一份隨身帶著,兩份分彆藏在不同地方——萬一有一份丟失,還有備份。
“陳峰,等這件事完了,咱們就結婚,好不好?”林晚秋忽然說。
“好。”陳峰握住她的手,“等回了延安,就結婚。請毛主席證婚,請同誌們喝喜酒。”
“我想要件紅衣裳。”林晚秋輕聲說,“不用太好,紅的就行。”
“我給你買最好的綢緞,做最漂亮的嫁衣。”
兩人依偎在一起,憧憬著未來。雖然前路還有無數危險,但至少此刻,他們有希望。
第二天一早,周先生送他們去碼頭。“海鷗號”是一艘不大的商船,主要運茶葉和絲綢。船長是個英國人,收了錢,同意帶兩個“親戚”去青島。
上船前,周先生交給陳峰一封信:“這是給青島地下黨的,他們會安排你們下一段路。一路保重。”
“謝謝。”
船緩緩駛離碼頭。陳峰和林晚秋站在甲板上,看著天津漸漸遠去。海風很冷,但空氣裡有自由的味道。
“終於離開北平了。”林晚秋說。
“但戰鬥還沒結束。”陳峰看著遠方,“到了青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且……”
而且佐藤英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這個老對手,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他們逃脫了。下一段路,可能更危險。
但他沒說出口。有些事,他一個人承擔就好。
船在海上航行。海浪起伏,海鷗在天空盤旋。陳峰摟著林晚秋,看著海平麵上的落日。
“等抗戰勝利了,咱們去看海。”他說,“去一個沒有戰爭的海邊,就咱們兩個人,看日出日落。”
“好。”林晚秋靠在他肩上,“我等著那一天。”
夕陽把海麵染成金色,也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這片被戰火蹂躪的土地上,兩個年輕人懷揣著希望和證據,向著光明的方向前進。
但他們不知道,一張網已經在青島撒開。
佐藤英機,此刻正坐在北平的辦公室裡,看著剛剛收到的電報。電報是從青島發來的,隻有一行字:“目標預計明日抵青,已布控。”
他放下電報,走到窗前。雪後的北平,屋頂一片潔白,像戴了孝。
“陳峰君,我們又見麵了。”他輕聲自語,“這次,你逃不掉了。”
窗玻璃上,映出他冰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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