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先生沉吟片刻:“好吧。今天下午三點,貝爾會在國際飯店的咖啡廳見一個朋友。你可以假裝偶然遇到他,我把暗號告訴你。”
劉先生說了接頭暗號和貝爾的特征:四十多歲,高個子,金發,左臉頰有顆痣。
“記住,咖啡廳裡可能有特務。一定要小心。”劉先生囑咐。
陳峰點點頭:“謝謝劉先生。還有一件事,我和我太太現在沒地方住,昨晚的旅館暴露了。”
“我安排。”劉先生說,“法租界有個安全屋,是我的一個朋友家,他是法國商人,同情中國革命。你們可以去那裡暫住。”
劉先生寫了個地址,遞給陳峰:“下午一點,會有人去接你們。暗號是:‘今天天氣不錯,適合散步’。”
回到茶館,林晚秋正在焦急等待。看見陳峰回來,鬆了口氣:“怎麼樣?”
“聯係上了。”陳峰簡單說了情況,“下午去見美國記者。現在我們先去安全屋。”
兩人離開四馬路,叫了輛黃包車,往劉先生給的地址去。地址在法租界的西區,是一片高級住宅區,都是花園洋房。
一點整,他們在一棟紅磚洋房前下車。剛站定,一個穿西裝的中國男人走出來,五十多歲,戴著禮帽。
“今天天氣不錯,適合散步。”男人說。
“是啊,適合散步。”陳峰回答。
暗號對上了。男人點點頭:“請跟我來。”
他帶他們走進洋房。屋裡很寬敞,鋪著地毯,擺著西洋家具。一個法國老人坐在沙發上,正在看報紙。
“這位是杜邦先生。”男人介紹,“杜邦先生,這就是劉先生說的兩位朋友。”
杜邦放下報紙,站起身。他七十多歲,白發稀疏,但眼睛很亮。“歡迎,歡迎。”他用法語說,然後改用生硬的中文,“你們安全,在這裡。”
“謝謝杜邦先生。”陳峰說。
杜邦擺擺手:“不用謝。我年輕時在中國做生意,中國人對我很好。現在日本人打中國,不對。我幫助你們,應該的。”
男人安排他們住在二樓的一個房間。房間很舒適,有獨立的衛生間,還有陽台。
“你們先休息。”男人說,“下午兩點半,我來接你們去國際飯店。記住,貝爾記者三點到,你們要在他朋友離開後,單獨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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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後,陳峰檢查了房間。很安全,窗戶對著後院,有圍牆。他把文件藏在床墊下麵,隻帶了幾張關鍵的照片。
“陳峰,我跟你一起去。”林晚秋說。
“不行,太危險。”
“兩個人一起,像夫妻,容容易引起懷疑。”林晚秋堅持,“而且我可以幫忙望風。”
陳峰看著她堅定的眼神,知道勸不住:“好吧,但你要答應我,一有危險,立刻走,不要管我。”
“我答應。”
下午兩點半,男人準時來了。他開著一輛黑色轎車,載著陳峰和林晚秋去國際飯店。
國際飯店是上海最豪華的酒店之一,在南京路上,二十四層高,是當時遠東最高的建築。咖啡廳在二樓,落地玻璃窗,能看見外麵的街景。
陳峰和林晚秋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男人沒進來,在車裡等。
三點整,一個高個子金發外國人走進咖啡廳,左臉頰有顆痣——正是約翰·貝爾。他在預定的位置坐下,等朋友。
陳峰觀察著咖啡廳裡的人。有幾個看似普通的客人,但舉止有些可疑:一個人不停地看表,一個人報紙拿反了,還有一個人總往貝爾的方向瞟。
“有特務。”陳峰低聲說,“至少三個。”
“那怎麼辦?”
“等。”陳峰說,“等貝爾的朋友來了再說。”
十分鐘後,貝爾的朋友來了,是個中國學者模樣的人。兩人交談起來,聲音很低,聽不清內容。
陳峰耐心等待。半小時後,貝爾的朋友起身告辭。貝爾一個人坐著,慢慢喝著咖啡。
機會來了。
陳峰對林晚秋使了個眼色,然後站起身,走到貝爾桌前:“請問是貝爾先生嗎?”
貝爾抬起頭,警惕地看著他:“你是……”
“劉先生讓我來的。”陳峰用英語說,“關於一些您可能感興趣的材料。”
貝爾眼神一動:“什麼材料?”
“關於日本人在東北做的事情。”陳峰壓低聲音,“如果您有興趣,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談。”
貝爾猶豫了一下,但記者的本能讓他點頭:“好。去哪兒?”
“酒店外麵,我的車裡。”
兩人起身往外走。林晚秋跟在後麵,警惕地觀察四周。她看見那幾個可疑的人也站了起來,跟了上來。
“陳峰,有人跟蹤。”她小聲說。
陳峰也發現了。但他沒停,繼續往外走。隻要上了車,就能甩掉他們。
但就在他們走出酒店大門時,意外發生了。
一輛黑色轎車突然衝過來,停在酒店門口。車上跳下幾個人,都穿著黑西裝,手裡拿著槍。
“七十六號!”有人驚呼。
七十六號是汪精衛偽政府的特務機關,專門抓捕抗日分子,手段殘忍。
那幾個人直接衝向貝爾和陳峰。陳峰立刻拔槍,但對方人多,而且酒店門口人流量大,開槍會傷及無辜。
“分開跑!”陳峰對林晚秋喊。
他拉著貝爾往一個方向跑,林晚秋往另一個方向。七十六號的特務分頭追。街上頓時大亂,行人尖叫躲避。
陳峰和貝爾鑽進一條小巷。小巷很窄,堆滿了雜物。陳峰一邊跑一邊回頭開槍,逼退追兵。
但跑著跑著,前麵沒路了——是個死胡同。
“該死!”陳峰罵了一句。
追兵已經堵住了巷口,慢慢逼近。五個人,五把槍。
“把東西交出來,饒你們不死。”領頭的特務說。
陳峰看了看四周,三米高的牆,爬不上去。他手裡隻有一把槍,六發子彈,對方五個人。
絕境。
但就在這時,牆頭上突然出現一個人,扔下兩條繩子:“快上來!”
是林晚秋!她不知怎麼爬上了隔壁房子的屋頂。
陳峰來不及多想,把貝爾推到牆邊:“快爬!”
貝爾抓住繩子,笨拙地往上爬。陳峰在下麵掩護,開槍逼退特務。一個特務中彈倒地,但另外四個繼續逼近。
貝爾終於爬上去了。林晚秋拉他上屋頂。陳峰最後一個爬,但爬到一半,子彈打中了繩子。
繩子斷了,陳峰摔下來。但他反應極快,落地時一個翻滾,躲到一堆木箱後麵。
“陳峰!”林晚秋在屋頂上尖叫。
“彆管我,帶貝爾先生走!”陳峰喊。
但林晚秋沒走。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往下一扔。瓶子摔碎,冒出一團白煙——是煙霧彈,她在野戰醫院時用來自衛的。
煙霧彌漫,特務們咳嗽著,視線受阻。陳峰趁機爬上牆頭,林晚秋在上麵拉他。
三人終於都上了屋頂。屋頂連著屋頂,他們在上麵奔跑,跳過一個個天井。下麵的特務追不上,隻能開槍,但打不中。
跑了好幾條街,終於甩掉了追兵。他們在一個閣樓裡停下來,氣喘籲籲。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貝爾驚魂未定。
“中國人。”陳峰說,“貝爾先生,我們找您,是想給您看一些東西。”
他從懷裡掏出那幾張照片,遞給貝爾。貝爾接過來,隻看了一眼,就臉色大變:“上帝啊……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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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關東軍防疫給水部,在哈爾濱用活人做細菌實驗。”陳峰說,“這些照片是一個日本技術人員偷出來的,他因為良心不安,把證據交給了我們。”
貝爾一張張看著照片,手在發抖:“這……這是真的?”
“千真萬確。”陳峰又拿出田中的證詞,“這是他的證詞,詳細記錄了實驗過程。貝爾先生,您是記者,請您把真相公之於眾,讓全世界知道日本人的罪行。”
貝爾沉默了很久,最終抬起頭,眼神堅定:“我會的。這些照片和文件,我會想辦法送到美國,登在《紐約時報》上。但是你們……你們怎麼辦?七十六號在抓你們。”
“我們有辦法。”陳峰說,“貝爾先生,這些證據就拜托您了。請您一定要小心,日本人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您。”
貝爾點點頭,小心地把照片和文件收好:“我會的。你們……保重。”
陳峰和林晚秋送貝爾到安全的地方,然後返回杜邦先生家。一路上,兩人都很沉默。文件送出去了,但代價太大了,差點丟了性命。
回到杜邦家,劉先生已經在等他們了。
“聽說出事了?”劉先生臉色凝重。
“嗯,七十六號的人。”陳峰說,“不過文件已經交給貝爾記者了。”
“那就好。”劉先生鬆了口氣,“但是你們暴露了。七十六號、日本特務,現在都在找你們。上海不能待了,必須馬上離開。”
“去哪兒?”
“香港。”劉先生說,“從香港可以轉道去重慶,再到延安。我已經安排好了船,明天一早出發。”
“這麼快?”
“越快越好。”劉先生說,“今晚你們就住這裡,不要出去。明天早上五點,有車來接你們去碼頭。”
晚上,杜邦先生準備了豐盛的晚餐:牛排、麵包、紅酒。但陳峰和林晚秋都吃得不多。
飯後,杜邦先生拿出一個信封:“這個,給你們。”
陳峰打開,裡麵是一疊美金和幾張船票。
“杜邦先生,這……”
“收下。”杜邦先生說,“你們是英雄,我應該幫助。到了香港,有困難,找這個人。”他遞上一張名片,上麵是一個香港商人的地址。
“謝謝您,杜邦先生。”陳峰感動地說。
杜邦擺擺手,用法語說了一句什麼。劉先生翻譯:“他說,願上帝保佑你們,保佑中國。”
夜深了,陳峰和林晚秋在房間裡收拾行李。其實沒什麼可收拾的,就是幾件衣服,還有那份已經送出去的文件副本——陳峰留了備份,以防萬一。
“陳峰,你說貝爾記者能把消息發出去嗎?”林晚秋問。
“能。”陳峰說,“《紐約時報》影響力很大,一旦登出來,全世界都會知道。”
“那會不會……引發國際乾涉?讓日本人停止暴行?”
陳峰沉默了。他知道曆史,知道731部隊的罪行要到戰後才被揭露,而且美國為了得到實驗數據,甚至包庇了石井四郎等人。但他不能告訴林晚秋這些。
“至少,會讓更多人知道真相。”他最終說,“知道我們在為什麼而戰。”
林晚秋靠在他肩上:“陳峰,等到了延安,咱們就結婚,好嗎?不等抗戰勝利了,現在就結。”
“好。”陳峰摟住她,“到了延安就結。”
窗外,上海灘的霓虹燈依然閃爍。這座不夜城,見證了太多的離彆和犧牲。
明天,他們將再次啟程,前往下一個戰場。
但陳峰不知道,佐藤英機已經來到了上海。此刻,他正站在外灘的彙豐銀行大樓頂樓,用望遠鏡看著黃浦江上的船隻。
“陳峰君,你逃不掉的。”他輕聲自語,“上海,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江風吹來,帶著寒意。一九三八年的冬天,格外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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