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進了臘月門兒，山裡雖還是冰天雪地，可那股子年味兒，就像埋在雪底下、蠢蠢欲動的草芽兒，不知不覺就透出來了。按東北的老禮兒，臘月二十三，灶王爺上天，這小年兒可是個大日子。
林雪早早地就跟巴圖商量，想置辦點東西，好歹在木刻楞裡過個小年，也算是去去晦氣，迎迎新春。巴圖沒吱聲，第二天一早，頂著風雪出去，半晌午回來，背囊裡多了幾樣東西：一小袋粘稠的關東糖灶糖）、一塊凍得硬邦邦的豬肉、幾棵窖藏的大白菜，還有一小口袋白麵。
“哎媽呀，巴圖大叔，你從哪兒踅摸找）來這些好東西？”林雪又驚又喜，在這大雪封山的時候，弄到這些可不容易。
巴圖悶聲道：“以前藏的窖，還有些存貨。”話不多，心意實在。
小年這天，木刻楞裡難得有了煙火熱氣兒。林雪挽起袖子，用化開的雪水和麵，準備包點白菜豬肉餡的餃子。王清陽和巴圖負責剁餡、剝蒜。崔爺笑眯眯地坐在炕頭，看著年輕人忙活，手裡煙袋鍋子的煙霧都顯得祥和了幾分。
白瑾也強撐著下了炕，坐在灶台邊的小馬紮上，幫著林雪擀餃子皮。她動作有些生疏，力道也拿捏不準，擀出來的皮兒厚薄不均，形狀也歪歪扭扭，但神情卻很專注。偶爾抬起眼，看著屋裡忙碌說笑的幾人，清冷的眸子裡，也會閃過一絲久違的、屬於“人間”的暖意。
王清陽一邊哐哐哐地剁著餃子餡，一邊感受著體內混元力那圓融自如的運轉。經過這段時間的打磨，他對這股力量的控製越發精細，已經能初步將其附著在體表，形成一層極薄的、隱形的護體罡氣，尋常刀劍難傷，更能抵禦部分寒暑邪氣。他琢磨著，等開春天暖和了，得找個機會，好好試試這混元力在實戰中的威力。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餃子下了鍋，在翻滾的熱水裡浮沉，散發出誘人的香氣。關東糖也擺在了灶台邊，按照老規矩，得給灶王爺甜甜嘴，讓他“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
就在這溫馨的年節氣氛剛剛醞釀起來的時候——
“篤、篤、篤。”
木刻楞那扇厚實的木門，忽然被輕輕敲響了！
聲音不重，但在寂靜的雪夜和屋內的笑語聲中，顯得格外清晰、突兀！
屋裡的說笑聲戛然而止。
巴圖眼神一厲，無聲無息地摸向了靠在牆邊的獵刀，身影如同獵豹般悄無聲息地挪到門後。崔爺臉上的笑容收斂，緩緩放下了煙袋。王清陽立刻將林雪和白瑾護在身後，混元力悄然流轉至雙拳，身體微微繃緊。白瑾也蹙起眉頭，指尖有淡金色的狐火微微一閃即滅。
這深山老林，大雪封山，又是小年夜，誰會來敲門？
“篤、篤、篤。”敲門聲再次響起，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古怪的節奏感。
“誰？”巴圖沉聲問道，聲音透過門板傳出。
門外沉默了片刻，一個略顯沙啞、帶著點兒外地口音，卻又努力模仿著本地語調的聲音響起：
“老鄉，開開門唄！俺們是過路的，風雪太大，迷了道兒，瞧見這兒有亮光，想討碗熱水，借個地方避避風雪，天亮就走！”
話說得客氣，理由也尋常。但在這時節，這地點，出現“過路”的，本身就極不尋常！
王清陽看向崔爺，崔爺微微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但眼神裡的警惕絲毫未減。
巴圖隔著門縫，借著雪地反光，飛快地向外瞥了一眼。隻見門外站著三個人影，都穿著厚厚的、沾滿雪花的皮襖，戴著狗皮帽子，看不清麵容。但從站姿和隱約的氣息判斷，絕非普通迷路的山民或客商！
“等著。”巴圖回了一聲，轉頭看向崔爺，用眼神詢問。
崔爺沉吟片刻，對王清陽和林雪低聲道：“你們帶白瑾丫頭去裡間炕上，裝作尋常人家。巴圖，開門，放他們進來。是人是鬼，看了再說。”
王清陽會意，立刻扶著白瑾，拉著林雪，快步退到木刻楞用舊氈布隔出來的裡間，將白瑾安頓在炕上，蓋好被子，裝作病弱家人的模樣。林雪也迅速收拾了一下灶台上的東西，儘量讓外麵看起來像個普通獵戶的家。
巴圖深吸一口氣，緩緩拉開了門閂。
“吱呀——”
木門打開，一股凜冽的寒風夾雜著雪花猛地灌入，吹得灶坑裡的火苗都晃了晃。三個裹得嚴嚴實實的身影，帶著一身寒氣，踏進了屋內。
為首的是個中等身材的漢子，帽子壓得很低，隻露出半張被凍得發紅、帶著風霜痕跡的臉，約莫四十來歲，眼神看似疲憊，卻在不經意掃視屋內時，閃過銳利的光。他身後兩人，一個身材高大些，沉默寡言；另一個略顯精瘦，目光不停地在屋內各處打量。
“叨擾了，老鄉。”為首漢子抱了抱拳，目光在巴圖、崔爺身上頓了頓，尤其是在崔爺那看似普通卻氣度不凡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隨即又看向灶台上熱氣騰騰的餃子鍋，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感激和歉然，“真對不住，打擾你們吃團圓飯了。”
崔爺坐在炕梢，吧嗒了一口煙袋，神色如常，像個普通的老山民：“沒啥，出門在外都不容易。雪大，進來暖和暖和吧。巴圖，給客人倒碗熱水。”
巴圖悶聲應了，去灶台邊倒水。
那三人道了謝，在靠近門口的木墩上坐下，顯得有些拘謹，但目光卻像探照燈一樣，將木刻楞內的陳設、人員，乃至裡間炕上隱約的人影，都飛快地“掃”了一遍。
王清陽在裡間，透過氈布的縫隙，屏息觀察著外麵。他能感覺到，這三人身上都帶著若有若無的“氣”，絕非普通人！尤其是那個為首漢子和那個精瘦漢子，身上的氣息雖然極力隱藏，卻隱隱給他一種危險的感覺，與血骷教那純粹的邪氣不同，更加駁雜、隱晦，像是……經常在刀口上舔血的江湖客，或者……盜墓賊？
他們真的是迷路，還是……另有所圖？
屋內的氣氛，在餃子的香氣和灶火的溫暖中，卻彌漫開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張。
小年夜的平靜，被徹底打破。未知的危機，隨著這三個不速之客，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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